林建军性子是最怪的。在他心里,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他喜欢的, 一种是他不喜欢的。
妞妞对他而言,是特别的,但是绝对不是喜欢,更确切地来说,林建军应该把妞妞当成亲人。
妞妞有点尴尬,原来她的心思,林爷爷早就看出来了?亏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呢。
晚上,林建军正在看报。
妞妞歪着脑袋侧头打量林建军,“五哥?”
林建军一怔,诧异地道,“不是叫叔叔吗?怎么又叫五哥了?”
妞妞有点不好意思,“芳芳姐就比我大两岁。我叫她六婶,感觉很奇怪。所以我跟林叔说了,叫他叔,叫你哥。”
林建军深深看了她一眼,“叫叔叫哥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两人差了五岁,他曾经还谈了那么一段糟糕的恋情,对感情已经不是那么执着,要不是他爹一直怕他孤单,他都想跟所有人宣布,他要单身一辈子。
他的神情清冷,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可妞妞却从话里听出隐晦地拒绝。
妞妞有点难堪,再怎么大胆,她终究只是十六岁的姑娘。她眼底慢慢浮现一层水雾,怕他发现,她背过身擦掉,拼命眨了几下,回过头,又装作若无其事,“如果我还了你的钱和恩情,你是不是就会相信我对你不是感激?”
林建军摇头拒绝,“不用了。我不缺那点钱。”
“那可不行。”妞妞有点难过,“乡下攒钱机会不多。可是我一定会还你的。我已经攒了十八块六毛七分钱。等我学会开拖拉机,我每天都能挣十个工分,不用几年,我就可以把钱还给你了。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
林建军见她这么坚持,侧头看她,“如果你还没还完钱,我已经找到合适的对象了呢?”
妞妞被他问懵了,她咬着唇,低头想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眼里还是带着几分若无其事的笑,“没事啊。反正我都是要还你钱的。”她顿了顿,“而且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恩赐。你是个好人,好人就该幸福一生,如果别人能让你,我也会高兴。反正我也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林建军看着她说话时认真的表情,他的心情沉重得像坠着一块大石头。不选择她,她照样可以祝福他?这是傻还是呆呢?
“五哥,你早点睡吧。”
她没按芳芳姐说的,靠近他,跟他握握手,通过自己的心跳来分清,她对他是不是真的喜欢。
刚刚,她看到他一瞬间变幻的脸色。她能不能证明她的感觉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喜欢不能让他为难。
林建军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她的身影娇小,很快消失在夜幕当中,但却让他再次有了那种很难堪的感觉。
他第一次见到妞妞,同样都是接受了一个馒头,她的表现让他自惭形秽。
这一次,又是如此。她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她只要对方能幸福就好。
想想他对罗奚珍无底线的纵容。这段感情是不是从本身而言就是畸形的。他把自己的自尊踩在泥潭里,只感动了自己,对方丝毫不在乎,反而变本加厉。
他喜欢一个人,一定是奋不顾身的,执拗的,疯狂的。他做不到像她这样洒脱豁达。
面对妞妞,他总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林建军在家待了两天,妞妞像对待一个普通大哥哥那样对待他,没有一直围在他身边,而是积极去上工。
她在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一定会把欠他的钱还给他。
林建军没有阻止她,吃完饭,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县城了。
妞妞下工早,第一个到家,她拿着扫把到小五房间打扫卫生,却在地上发现一串钥匙。
这上面五六把钥匙,估计办公室,宿舍甚至就连他宿舍柜子里的钥匙都有。
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钥匙忘了,那他岂不是还要折回来?
担心他耽误晚上睡觉,妞妞到隔壁跟刘婶交待一声,“我去给五哥送钥匙,今晚一定会回来的。让他们给我留门啊。”
刘婶拉着她的手,有点担忧,“最近乱得很,我看还是让我家刚子送你去县城吧。”
妞妞知道刘永刚忙得很,既要督促大伙背语录,还要负责巡防,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摇头拒绝了。
妞妞快到县城的时候,隐隐听到前面有枪响。她的心跟着跳起来。
五哥该不会出事了吧?
越靠近县城,枪声越清晰。她的心也跳得更快。
她不敢再走,藏在旁边的小河沟里,借着草丛的掩护,望着县城门口的方向 ,似乎两对人马正在打仗。
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妞妞吓得紧紧贴在斜坡上,她摒住呼吸,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生怕被对方发现。她身子抖得厉害,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血丝顺着她嘴角流下,她毫无知觉。
大概几分钟后,她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抓住他!他是保派的。”
妞妞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透过枯黄的茅草缝隙,她发现身型消瘦的林建军一条腿被打中,鲜血染红了他半条腿。他面色惨白,却执拗地冲着另一边喊,“别过来,他身上有枪。”
一个长得高壮的男人慢慢靠近他,一脚踢在林建军受伤部位,疼得林建军跪倒在地,五官皱成一团。
妞妞差点叫出声,但她很快捂住自己嘴巴,两只眼睛死死看着那一幕,眼底很快含上雾气。
那男人手里正拿着一捆绳子,妞妞也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胆,从旁边跳了出来,往那人身上撞去。
那男人摔了个屁股蹲,林建军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腿上的伤,扯着妞妞就往对面跑去。
那男人丢掉手里的绳子,掏出挂在枪袋里的枪,妞妞吓得眼珠子快蹦出来了,拉着林建军往旁边闪躲。
越往前走,枪声越密集,像是雷阵雨似的,密密麻麻向他们袭来。
察觉到情况不妙,妞妞使出吃奶的力气推着林建军往旁边的河沟里跑。自己卧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