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答应……
好不容易从噩梦挣脱,陈萝拿起手机看了眼提示。
通讯软件中,有人加她好友。
点开,选择拒绝。
红色头像的陌生人迅速发来第二条好友申请,附带一条留言——贱货,不想看他吗?
陈萝盯着屏幕看了一晚,直到天边鱼肚白,手机断电关机。虽然说起来很可笑,但是决断的能力,似乎已经消失。
她害怕做决定。
如果很多年前,不曾鬼迷心窍招惹他,那么也不会有后来的许多。
如果前几天不曾鬼迷心窍要去找陈爱美,也不至于害人害己。
人的执念,害自己也就罢了。
往往害了别人,最难受。
9月1号开学。
8月27号的飞机。
白旭山买了机票,说到达首都后,会带着老崔去接她。
陈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飞机。
她在安检排队。
陈爱国和蒋丽在后面看着,表弟手里抓个汉堡,油腻腻的胖手不停挥舞。单程机票一千五出头,这段时间学校周围的酒店又很贵。
舅舅舅妈节俭惯了,又舍不得丢生意,一合计,把钱省下来单独存在一张卡中,交给她。
陈萝拖着行李箱和书包
pΘ18Θгg.),进去之前,转身朝三人挥手。
陈爱国夫妻后面不远处,站了个人,是林日新。两鬓微白的瘦高男人踌躇着,慢慢朝她举起手,也挥了挥。
陈萝仿佛没看到。
表情淡淡的,没有丝毫变化。
大厅人来人往,很多学生。
走过推销保险的业务员,她慢慢拉着行李走到登机口。靠外面的座位,几个学生和家长坐在一起,零食水果满满几口袋,就连鸭脖和盐酥鸡都有。
机场餐厅价格很贵。
陈萝买瓶水,坐到一边啃面包。
见她一个人,又瘦又弱,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好心的家长打开塑料盒请她一起吃,知道陈萝去a大,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陈萝吃了人家一根鸭腿,默默把待会儿晕机准备的橘子拿出。
又坐一会儿。
家长们组团逛店,站在翡翠玉器的柜台挪不开脚。
她抱着书包有些瞌睡。
旁边名叫小洁的女生撞了撞她的肩膀,“你是立华出来的啊,看过这个视频没有?”
“什么?”
陈萝揉揉眼睛,没太听清。
对方嘀咕两句,转身找别人说话。
“a大了不起啊,拽什么拽。”
小洁勾住另一个同伴的手,“这个视频看过没,据说是立华的,玩的可刺激了……”
“什么,让我看看!”
陈萝又睡过去。
旁边两个女生插着耳机看视频,脸上既震惊又兴奋,还有一点点不得不显出的鄙夷。
视频光线很暗,应该是晚上。
手机电筒的光直直照到昏暗的一角。
高壮的男生裸着上身,双手反绑在树。他身体有不少伤,最深的一道靠近脖子,既能看见皮和脂,又能看见骨和血。
绑得太紧,血液不畅。
男生待在茂密的深草丛中,被强光炙得睁不开眼。
绳子勒过的地方,呈现出可怕的深紫。
背对镜头的短发女孩,默默用耳钉戳他。
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
“为了那个贱货,什么都肯干……几年前操逼的视频流出来,拿个替罪羊骗我。好不容易把人弄死,谁想到,正主竟然还好好活着。”王菡把d字母耳钉按到他眉骨,咬牙切齿,“喂,你当初跟那姓姚的不是好甜蜜,成双成对,还送人家手链……你知道吗?那蠢货在七楼抱着栏杆都在叫你名字哎……”
“你知道我不会放过体育馆那个女人,所以故意找个蠢货当挡箭牌。”王菡把a耳钉按进他下巴,笑了下,“好狠哦。”
男生眼睫微颤。
肩膀垮下一截。
王菡凑近,把r和k的耳钉缓缓按进男生胸膛,“你处心积虑骗得我好惨……那个在体育馆干你的贱货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王菡掏出狗绳,勒住他脖颈,默默往男生手掌放入两个字母耳钉——cl。
虽然隐约察觉许一暗对陈萝不一样。
但是两人在学校很规矩,陈萝又穷又自闭,王菡怎么也想不到——当年推下楼的“眼中钉”根本是个赝品。
许一暗就是喜欢那个又穷又自闭的陈萝。
陈萝才是那个在体育馆坐在他身上扭的人。
他藏得越深,王菡越恨。
凭什么?
“现在为了她,竟然还要离开我!”
视频中短发女生气急败坏,疯狂拉扯男生的裤子。负责拍视频的人哀嚎一声,奔上前拉住她,“你疯了吗!他根本就是在利用你!”
登机广播响起。
屏幕画面黑掉,小洁急忙收起手机。
旁边的同伴看到一半,快急死,“接下来呢?”
“摄影师罢工,谁知道。”
陈萝迷糊醒来,拿好东西,跟着大家排队。
登机口旁的vip通道,高壮的男生乘坐轮椅,腿上打着石膏,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缓缓进入廊桥。
陈萝像只睡不醒的小鸡崽,头一点一点,来到检票口。机务人员反复看了几遍,提醒她是头等舱。
女孩点头,呆呆的。
对方无奈看她,引人进去。
头等舱位置宽敞,手脚有余地伸展。看她昏昏欲睡,空姐好心送来毯子。陈萝从善如流坐下,伸手揉眼睛。
升上高三,她得了干眼症。
本来有些好转,最近却越发厉害,怎么挤眼睛都不会湿润,简直像是再也不会流泪。
她揉着揉着,终于揉出一点泪。
心头刚升起一点宽慰。
小小的窗户外,偌大的城市便下起了雨——无根的雨从天而降,啪沓啪沓坠落,爆炸的世界一片难言的凉薄。
她想,是城市在跟她告别。
于是贴过去靠着窗户,慢慢呵气,随着水雾凝结,浑浑噩噩的大脑竟然也有了片刻清明。
旁边的人伸手过来,轻轻碰她小指。
陈萝迟钝转头。
眸光还带着凉凉的雨雾。
男生眉骨和下巴贴着纱布,唇破的,血痂很重,看到她琥珀色的眼睛却还是微微扬起嘴角,声音又沉又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