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小伙子挺壮实啊。”
医生拍下许一暗后背。男生笑笑,朝医疗队的人点头致意。
“能走吗?”
“能。”
文具塞到书包,许一暗把陈萝米白色的包背身上。走出一截,手机有了信号,也没直接送人走,而是根据导航找了家粥铺。
陈萝看到米粥就开始流口水。
坐在冷气十足的店里吃完一碗,抿抿唇,又要叫第二碗。
许一暗抽纸给她擦嘴。
“别吃了,胃都饿缩了,再吃会难受。”
陈萝擦过嘴,小声道,“谢谢。”
许一暗起身,打包两份食物,开车送她。
“回去再吃。”男生说。
车里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道路堵得更令人窒息。陈萝扒拉安全带,只能像其他人那样,找点无聊的话题说。
“考得怎么样?”
“还行。”
“想去哪读书?”
许一暗忽然斜眼看她,“你想去哪?”
陈萝沉默。
半晌,透过后视镜看到后排座椅打包的粥水和奶黄包,思绪有些离散,“外套洗干净了,待会儿你在楼下稍等,我上去拿。”
许一暗点点头。
她又说,“另一件也找到了……一起还你。”
男生一动不动。
仿佛雕塑。
窗外喇叭声忽然震天响,前面发生追尾,两边车主正在叫骂。于是许一暗在炸耳的喇叭声中关上车窗,解开安全带,高壮的身体牢笼一般囚禁在虚弱苍白的女孩身上。
他指着自己的左胸。
“这里的东西,一并还了吧。”
“什么?”
“你从这里带走的东西,还给我。”
陈萝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指,看到结实宽阔的胸膛,呼吸一窒。她下意识低头,察觉到自己该死的逃避行为,又猛地抬头,“我不欠你的,许一暗。”
“……抱歉。”
男生坐回去,拉好安全带。
又说了一句,“抱歉。”
她不欠他。
他知道的。
但是一想到那天陈萝说,当初不该招惹他,许一暗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直控制得很好的自我逐渐失控,这种不安定感……竟然让他有些期待。
到底,中了什么毒?生了什么病?
因为女孩一句弱弱的“暗”而变亮的眼睛,现在又慢慢变灰。
震天的喇叭响声停了,大家在交警的指挥下蠕动着往前。
这个世界只会停顿一会儿。
所有的一切都像长长的江、深深的河,一直一直奔流不息。陈萝数着窗外路过的店,仿佛这是极重要的数学题,需要花所有的精力去处理。
到家了。
她从阳台的小床上拿出折得整整齐齐的两件校服,一件新的,一件旧的,一件稍大,一件稍小。
女孩摩挲着刺绣的字:许、一、暗——心绪如云变幻,如云漂泊,如云惨淡。
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除了永别。
他们竟然没有第二种结局。
她没乘电梯,而是从窄窄的楼道,抓着栏杆一步步往下。
女孩不停在心中说再见,来到楼下,远远看到他站在当初那个用背影道别的转角,身形挺拔如松。
她把衣服交出去。
许一暗接过,叹了口气,“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
“什么表情?”
“快哭的表情。”
陈萝瞪大眼睛,咬紧牙关,于是快哭的表情变成了狰狞的表情。
“回去吧。”男生勾唇笑笑,目光说不出的温和,“回去吧,陈萝。”
从此以后,离开这座城市。
重新生长吧
祝福你,我顽强的小女孩。
陈萝在他的注视下,一步步往回,从十八岁走回到十三岁的夏天。那里有淹没城市的暴雨,有烈日下于绿茵中带球驰骋的少年。
少年把球踢出围栏,扒着铁丝网叫住她,“不好意思,能帮我们捡下球吗?”
她回头。
于是荒芜的心中破出一棵小小的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