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拆迁适宜谈妥,舅舅和舅妈物色了一家商业街的铺面,打算举家过去。表弟的成绩本来就不算好,之前读的划片学校,原本是农民工子弟学校改造来的,鱼龙混杂。
现在能过去读好公立,一家人挺开心。
女孩不断告诉自己。
那里离她的学校很近,不用再穿过黑漆漆的巷道,担心那些磕疯了的瘾君子。
走路上学还能省四块公交钱。
挺好的。
没什么不好的。
总不能和这间旧屋一直纠缠。
家里各色亲戚朋友过来走动,有关系的攀关系,没关系的攀交情,赔偿款还没到手借钱的人倒是来了一茬又一茬。舅舅拉不下脸面,往往喝高兴了还会应,赶客的事情都是舅妈出面。
这天期末考试结束,陈萝在房间里翻书对答案。
每次猜题一定会猜错。
这回也不例外。
她叹口气。
算下扣掉的分,琢磨着能不能拿到奖学金。高中和初中不同,更多统考学生进来,大家都是用命在学习。
“小萝!”
舅妈在楼下,拔高音调叫了她一声。
女孩推窗出来,然后在纷乱的日光下,看见许一暗站在满是油污的小院中,那双几万块的球鞋在石坎上搓来搓去,弄下一块嚼过的口香糖。
他抬起头,望她。
洁白的牙齿微黑的皮肤,惊讶过后是淡淡的了然,“原来你家住这里。”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萝蹲在墙角,感觉脸上的血液迅速被抽走,麻麻的。心像过了绞肉机,一阵强过一阵的,撕开似的痛。
脸好像被剥下来了。
连着她的皮,还有骨。
“快下来见见你同学啊,小萝——”
舅妈的嗓门特别大,叫人的时候又喜欢把尾音拖得老长。女孩转身,翻箱倒柜找出表姐之前给的米色连衣裙,纸巾沾水,把凉鞋擦了又擦才镇定下来。
六月,很热的。
马上要放暑假。
蝉虫声嘶力竭地叫,所有的一切疯狂旋转,疯狂切割。
她躲不过,在舅妈的拖曳下从楼上踉踉跄跄下来——剥下厚厚的伪装,在满是油污和食材的破旧小院里,与他重逢。
许一暗很少能记住别人的脸。
但是这一次却把她的脸记得很深。女孩从阴暗的楼道出来,裙子旧得发黄,白皙的脚趾套在小一码的凉鞋里,勒得残忍娇俏,低头瑟缩的样子,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狗。
他本来想提醒她肩带垮了。
可是触到那双清浅慌乱的琥珀色眸子,到嘴的话变成了“你真漂亮呀”。
然后总是故作高冷的女孩抬起头来。
对上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