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山被人架着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进门就直接瘫在沙发椅里。从角头回来的路上他去过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这会儿耳朵那里还贴着纱布。纱布下有血迹没清理干净,和汗水雨水混在一起,挂着一条条污渍渗了出来,特别狼狈。
底下的小弟给他把消炎药拿过来,又拿水给他,他把药丢嘴里,就着水咽,没想到水喝急了呛了一大口,嘴里的药全喷出来了。不止如此,还咳嗽不停,伤口原本缝合的地方扯到了,一阵刺骨般的痛。
“操他妈的太古坊!”
叫骂声简直嘶声力竭,恨之入骨。
小弟赶紧给他拍背顺气。
他在沙发椅里缓了会儿,气喘变平稳的同时心气上来了,越想越心烦意燥,两手拽着自己的上衫领口使力扯,嘴里嚷嚷:“药呢,给我拿那个药。”
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另一个小弟从他办公桌隔板上取了个盒子下来,盒子里有暗格,摁开后是一包包的粉。
小弟手熟,开袋,布纸,倒粉动作一气呵成,又把锡纸卷起来递给冯青山。
冯青山俯身,捏着卷纸“嗦”的一下,桌上的粉就没了。他表情变得满足,人往后靠,之前的痛苦一秒散尽,整个人就那么闲适地埋进椅背里。
正享受那种飘飘然的感觉,电话响了。他看了眼,没接,对着几名小弟挥挥手让他们先出去。等人都走光了,他才按了接听键,直说:
“妈的,你的货的确纯,就一个字爽。”
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声音沉稳地问他:“事办好了吗?”
冯青山:“办好了,按你说的,弄死了一个。”
“林呢?林什么表现?”
“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妈的,还拿枪指着我!”
“……”那头又陷入沉默。
冯青山担心他变卦,赶紧说:“不过你放心,我们的交易还在,后面你继续给我供货,你让我办的事我也会继续。就是池岳东那只老狐狸不好对付,对谁都不信,怀疑林那小子的同时也怀疑我。”他继续说:“而且,老狐狸偏心,说好粉档归我,这次又改,现在变成两家竞争,操他妈的竞争,他这么一说还竞争个屁,全觉出味等着给那小子行方便呢。”
“妈的,气死我了。”
这边冯青山不停地骂,那头只安静的听,等冯青山骂累了,他才说话,声音还是低沉的,不急不缓,有种所有事尽在掌握的姿态,“既然,挡着路了,就解决掉。”
冯青山没明白,随口一问:“什么意思啊?”
那头一点不避讳,直说:“觉得谁挡路了,就干掉谁,干掉后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你说……林竞尧?”冯青山接口,可说完又觉得这事挺难,“我也想啊,老狐狸现在明着护他,”
那头说:“我说的是池岳东,先干了池岳东,你上位做榕城老大。”
“……”
**
林竞尧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在远离榕城一百多公里的地方下了高速,拐上小道。
途径村镇时他特意去了次五金店,买了把行军用的功能铁铲,又在隔壁市场里买了点香烛和纸钱,最后在食品店里搞了瓶白酒,两包烟。
再行驶了二十来分钟,他把车开进了山。
这地方已经远离海岸线,是我国南部典型的丘陵地带,山峦起伏,层层密密又人烟稀少,很适合他暂时将孙诚的尸体埋藏。
车到了山坳底下无法前行,他只能弃车,驮着那一袋子往山里走。
天空还是下雨,不过雨势没有榕城的大,一层水雾样,密布在山林里,能见度降到了最低。尸体又实打实的沉,林竞尧行动艰难,在潮湿松软的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
这么走了将近五里路,出现了几棵大树,有树的地方泥土相对硬实,不像别处那么潮湿,勉强够格。
他把孙诚平稳放下,拿铁铲给他挖了个不深不浅的坑,等安置完,又帮着填土,最后凿平。一系列步骤做的时候脑袋里空空,只有一个个命令驱使着四肢去执行。等做完了,整个人垮下来,一屁股坐在树下再起不来。
他取出烟,给自己点上一支,人就散架似的靠在那里。
十天前孙诚还活蹦乱跳的,那么鲜活,那么有动力。而现在,冰冷的一具尸体。
其实林竞尧在外头散了五年,心早野了,也早死了,活着不过还有件事还没做成,他得给sky一家报仇。除此之外,别无他求。他连他自己最爱的女人都可以舍弃的,是孙诚在他跟前让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重新拾起想要拿回一切的念头。
斜眼睨过那一方土,心绪万千。恼怒,悔恨,惋惜与悲哀所有情绪都在那一刻涌上来,令他一时百感交集,无法再压制。
山里起雾快,雨雾缭绕,水汽来势汹汹,没多久林竞尧的脸就被那种湿气笼罩。而此时他又想起了孙诚很多过往的样子,他说过他还想要娶老婆生儿子,还想光宗耀祖,这些信誓旦旦现在看来却成了无法实现的梦。
林竞尧静静靠在树干下,蜷着一条腿坐着,指间那根袅袅燃烧的烟徐徐燃尽,像极了他在对孙诚做最后的告别。
而他眼角濡湿,已经分不清那地方淌下的是汗水还是雨水,亦或是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