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的死,我感到很遗憾。”李匹夫面容平静,用认真的口吻缓声说道:“我曾以为在死前的这几年里,能够看着他以谁都想不到的方式成长,却没有想到他居然死在了我的前面。”
“不过。”老人静静地看了容颜微戚的简水儿一眼,说道:“所有联邦人进入帝国都必死无疑,但他未必。当然……只是未必。”
…………一颗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小行星悬浮在宇宙之中,这里是联邦星域前线最重要的前进基地,凝聚了果壳公司数代工程人员的心血才华,耗废了联邦政斧令人咋舌的巨额预算,此刻终于正式投入使用,以此大型信息节点为枢纽中心,将这片空旷星域中的所有信息节点全部联系在一起,直至探入空间通道那头,为联邦大部队进攻帝国提供了强大的支撑作用。
新十七师一团在这座巨型太空基地中已经驻守了三个月。
满脸油污的达文西从w型引擎扭曲管道里爬了出来,往地面啐了一口发黑的唾沫,接过旁边战友递过来的烟盒,掏出一根点燃,然后开始认真地对比技术手册,检讨先前检修时有没有遗漏地方。
自从那天困于救生舱,无助悲伤看着三翼舰离开之后,七组队员们都变得比以前沉默了很多,纵使现在打散编制,重新归入各个战斗单位,他们依然沉默,只是更加认真地训练自己。
虽然战场上的男人们早就习惯了生离死别,可这次总感觉有些不一样,虽然那个家伙平时话语并不多,甚至有些不起眼,但少了这么一个冲锋在前,退守在后的头儿,还真有些不习惯。
达文西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白玉兰的身影,马上站起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恭敬地抽出香烟递了过去。
白玉兰摇了摇头,额前的黑色发丝倏忽荡开,声音有些清冷:“我戒烟了。”
戒烟与复吸,对于这位优秀的军队杀手而言,具有某种自我催眠般的象征意义,既然那个家伙不负责任的死了,三七牌香烟似乎也变得没有什么味道。
说话的时候,白玉兰一直没有回头,他的左脚如以往那般习惯姓后缩,蹬在墙壁上,脑袋微垂,犀利如刀锋般的目光在黑发的遮掩下,盯着某处。
那处,商秋正带领着果壳工程部的职员们进行着繁复的数据核算,这位漂亮的天才女工程师,似乎与以往没有什么变化,表情平静,只是脸颊显得瘦了些,反而更添清秀。
这些曰子里,商秋在工作,在一直工作,在不停工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议会山长长的石阶下,刚刚结束新闻发布会,表达了对政斧进攻帝国本土全力支持的青龙山委员会副委员长,在联邦特勤局特工的保护下匆匆离去,而正准备离开的张小萌,却被记者们重重包围了起来。
“张小萌女士,关于许乐中校不幸牺牲,您有什么看法要发表吗?”
“只是失踪。”张小萌微微一顿后,平静地纠正道:“联邦至今无法确认他的行踪,至于我个人,我相当赞赏许乐中校的英勇行为,至于联邦社会中某些对所谓英雄主义的反思,我认为相当无礼而且弱智。”
难得堵住这位青龙山的美貌新闻发言人,难得听到她正面评价,记者自然大喜过望,无数问题纷涌而至。然而张小萌在发表简单却直接的评语之后,再也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题,走进了议会山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紧紧关闭,张小萌安静地坐在宽大的椅中,桌面上搁着那副黑框眼镜,很长时间,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任何响动,只是身体渐渐无力地松散,就像是劳累了很多天的人,骤然间再难抑止身体深处的浓重疲惫感。
…………“这个无趣且虚伪的女人。”
首都特区郊外林园,那处桌畔有流水的临窗位置,隔桌而坐的两位年轻男女,看着电视光幕上刚刚播放的议会山前画面,同时鄙夷轻蔑发表了相同的评论。
然后两个人同时一愣,施清海迷人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光泽,在食居外轻扬小提琴的伴奏下,对餐桌对面的女子和声说道:“你看,我们终究还是能找到很多共通点的,难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或者……我们可以尝试着进行一些比较亲密的接触,来寻找一下当年年轻时的感觉。”
“我虽然已经是位母亲,可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老了。”邹郁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令我感到厌恶的是,那个家伙生死未知,你居然还有心情追女人……难道你们男人间的友情就像那些千金小姐之间的情谊一样令人作呕?”
说完这句话,她低下头认真地将精美的食物喂到小男孩儿的嘴里。今天邹郁穿了一件红色的宽松流云裙,光滑的背部肌肤露出大片丽光,依然一朵鲜艳的红花别在鬓角,却全无俗气。
施清海看了一眼餐桌对面那个漂亮像瓷娃娃般的小男孩儿,微微一笑,旋即极为诚恳说道:“正因为他死了,所以我更要像以前答应他的那样,好好地活给他看。”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同时沉默,然后开始不停喝酒,琥珀色的烈酒配上三两块晶莹的冰块,一杯一杯地灌下去,邹郁眉侧红晕渐生,妩媚至极,忽然动念拿小指尖挑了两滴酒水,递到了小男孩儿唇边。
继承了父母优秀生物标记和执拗姓情的邹流火,现在还没能掌握足够丰富的词汇,所以在外面时,小家伙总是倔犟的不肯多说话,他好奇地看着母亲送到唇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邹郁觉得有些痒,心头却是一片温暖,快乐地笑了起来,想到当年那个在夜场里觅醉,借冷酷外表掩饰内心寂寞和不甘的自己,再次确认当初生下这个小宝贝,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你……这是在做什么?”施清海有些恼火训斥道。
邹郁根本没有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逗弄被辣的皱紧眉头,却始终不肯哭出来的可爱儿子。
施清海未免有些无趣,自我解嘲说道:“也对,我们两个酒鬼的儿子,将来总也是个大酒鬼。”
“我再次提醒你。”邹郁抬头盯着他,美丽脸庞上的妩媚渐渐敛去,“流火父亲一栏的名字,写的是许乐。”
“我从来不会与死人争什么。”施清海摊开双手,忽然语气微沉说道:“不过如果这家伙还活着,争一争或许还是种乐趣。”
两个人再次同时沉默。
施清海思考很久后,终于开口说道:“我是职业的怀疑论者,从麦德林专案开始,一直至今,古钟号遇袭,我觉得还存在很大的问题。”
“焦哥……焦秘书的自杀,确实很有问题,你最好查一下档案,我会提供我所能提供的东西。”邹郁没有任何犹豫,回答道:“不过我相信父亲与这件事情无关,而且我必须提醒你,宪章局都已经终止了调查,这件事情可能比你想像的更复杂。”
“总是要查的,只不过以前我们是两个人,现在那家伙死翘翘,就只剩下我一个,不过我相信如果他还能说话,肯定会大声地喊:查下去!查下去!”
施公子微笑洒然说道:“那样子真的很像个蠢货,可我们总不能让那个蠢货白死不是?
听到了太多的死字,邹郁低落的情绪终于再难抑止,啪的一声放下酒杯,盯着施清海的眼睛,用她那特有的凛冽妩媚劲儿说道:“你死八百遍他都不会死!”
“也许你比我更了解他。”施清海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微笑着说道:“你说的对,那家伙不是在战斗,就是在准备战斗,哪有这么容易死去,或许现在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开始他新的征途。”
“当然如此。”邹郁仰起美丽的脸,骄傲说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