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里外陈家集,因离施州城很近的缘故,常住户很多,集镇规模大,人来人往也就十分热闹。
醉心舍不在人口最密集区,反而为了标新立异,主人在偏避的水边购了一大块地,建了竹舍。程倚天尾随之前二人来到这里,抬头看见一片延绵伸长的竹墙,门口有绿衣奴把守,交了五两银子方才得以进去,里面则是一个很大的厅室。厅室中空,放着二十来张桌子,交钱进入的人都可以得到一个座位。程倚天便在中间偏前面一些的一个座位坐下来。穿绿衣服的茶媛前来奉茶,这也是要钱的。程倚天按规矩又给了一粒碎银,喝着茶,静心等待。
二楼的楼层,有一处往前延伸,成为一个表演台。随着一阵滚珠般的琵琶声跌落,一群白衣女子出来跳舞。她们跳舞的时候,绿衣奴便给宾客们上酒上菜,酒菜放在桌上,银子绿衣奴拿走。
在众人的翘首企盼中,最后,穿蓝色纱裙的华淑琪,以及穿红色纱裙的楚清幽放在正式登场。
绮梦渊里,楚清幽妄图过依附上程倚天,然而,还是功亏一篑。此时此刻,她已沦为华淑琪的伴奏。剩余的莲花宫女里,也找不出能够胜过华淑琪的人。因为,华淑琪,到底练过圣女经。她的身姿,她的眼神,甚至她那随着舞动飘飞起的发丝,全都释放出难以言喻的魅力。只要她在,一楼大厅的人,几乎都忘记了呼吸。他们个个停止了身体还不够,还要拼命把头往上伸出去。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有的人,连舌头都伸出来,以至于口水流了三尺长还没自知。
这些人心里都泛着共同一个渴望,那就是:让我拥有这个穿蓝衣服的女子吧!
但是,醉心舍的规矩:花两百两,可以独自听幽幽在竹舍弹一曲。等幽幽弹完琴后,愿意再花五百两,就可以得到和琪琪共同下一盘棋的机会。假如棋下赢了,那就再花五百两,这样,能够得到和琪琪一起共进晚餐的机会,这时候,就可以听见琪琪那软糯动人的声音。
想要拥有琪琪,那就不光是钱的问题。除了要花整整一千两,据说,曾有两个色胆包天的财主,也确实做了琪琪的入幕之宾,第二天传出消息,他们全都落了个精血巨亏的毛病,不仅如同被吸血鬼吸了身体大半血似的,枯槁如同干尸,回到家,两个人都没熬过半年,死了!
一场艳遇,代价竟然这样大!
寻常人,自然再不做奢望。
能够这样看看,他们就很满足了。一次不够,再来一次,两次也不过瘾,那么,只要攒足了钱,就来一睹芳容。
看,也可以满足些许的渴望。
内心的骚动也能得到稍稍减缓。
所以,幽幽弹着琴,琪琪跳这舞,下面的人便如痴如醉,动情时不住叫好。
表演结束,有财主要听幽幽单独弹琴。而这位财主听完琴后,捧着五百两、准备竞争和琪琪下棋的人便蠢蠢欲动。他们叫着价:“我五百!”“我五百一十两!”“我五百二十两!”“我五百五十两!”……
最后,五百五十五两的胜出者喜气洋洋,打算交钱上楼。
就在这时,程倚天轻轻说:“我出五千两,今天,琪琪只归我所有!”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一楼二楼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声音,好像一条线似的,直直钻进耳朵,到达大脑。其他人都怔怔不已。穿红衣的幽幽猛地站起来,拉门而出。正在二楼等待结果的琪琪,如同一道霹雳从天而降,猛地劈中了她。
“倚天哥哥……”她喃喃自语,“你果真来了么?我在这里等了你这么多天,你到底还是来了?”
众目睽睽之中,程倚天拾阶而上。
他的外形还是那么挺拔,五官丰神俊朗。醉心舍开张已有一段时间,来来往往不下千人,谁也没见过如此出众的人才。
华淑琪奔到楼梯口,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又是高兴,又是自豪。
下面的人张口结舌,看着琪琪热情挽着这位“五千两”离开,久久不能回神。
楚清幽也拉住程倚天:“程倚天,我也等了你很长时间。”
华淑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掀在一边:“倚天哥哥是我的,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插手。”褐色的血蛊从她袖子里爬出来,而楚清幽手上金光一闪,蛊毒之王——金线蛇,蛇信吞吐,便要攻击。
程倚天猛地一会袖子,血蛊和金线蛇立刻察觉到巨大的危险,不顾本主的意愿,连忙掉在地上,飞快爬走。
程倚天说:“莲花宫都已经毁了,这儿可是六大门派的势力范围,这样造次,小心被斩草除根。”
楚清幽迅速搂住他那条手臂:“你应该会保护我,噢?”
华淑琪站在另一边,眼睛里露出杀机。
程倚天拂开楚清幽的手,冷冷说:“我和你并不熟。”
楚清幽顿受打击:“你!”
华淑琪绷紧了脸方才添了笑意。
华淑琪拉住程倚天的手,温言软语:“倚天哥哥,你先和我去后面竹舍吧。”
程倚天对她甚是顺从:“好!”
楚清幽气得在后面大喊:“程倚天,你这个混蛋,我祝你再进她的绮梦渊,再被她下附骨针,让你再保护不了朋友,保护不了家人,最后自己还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醉心舍占地很大,过了前庭,经过游廊,华淑琪带程倚天进入的,是后面院落的其中一个。
这个院子位置居中,流水匆匆,小桥灵秀,几丛菊花傍水而生,这会儿正开得鲜妍。
华淑琪等程倚天进屋。
程倚天一进屋,她就扑入程倚天的怀中。
这个怀抱,是她每天都在魂牵梦萦的地方。不管有多少斥力,她也不要放弃,也不容自己放弃。她用尽全力抱着他,很紧很紧。程倚天推她的力气渐渐便小。终于,华淑琪得偿所愿,整个人都偎依在心爱男人的怀抱中。
“倚天哥哥,让我就这样靠着你吧,就这么一会儿,噢,不,你先前说了,今天,我都属于你。”
说着话,她抬起头。尽量踮起脚,她的唇,便碰上他的。程倚天想要躲避,她凄婉的神情让他心里一痛,着实不忍。于是,他顺着她的意思,接受了她的亲吻。
这一吻,长到普通人足以断气!
四片嘴唇好不容易分开,饶是程倚天,也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华淑琪还要得寸进尺,程倚天按住她的手。
“我饿了。”他说,“我刚从南疆回来,在南疆一直吃那里的饭,又酸又辣,很不习惯。后来风餐露宿,适才在前面,也只是吃了一点点花生。我想先吃顿好的。”
华淑琪火上了身,两颊潮红,气喘吁吁:“不能等等吗?”
程倚天摇头:“你可以,我不行。”
华淑琪双眼一亮,欢喜之色浮现,过了会儿,她才依依不舍从他怀里离开。整理好衣服,走到门口,拉开门,她拍了拍手。
一名茶媛过来行礼:“姑娘!”
华淑琪说:“厨房里有新鲜的肉食鱼虾吗?马上就收拾,做四冷四热两道大菜再炖一盆好汤上来。食材全部用最好的,有一点我不满意,为你们是问!”
茶媛喏喏亦应,行礼离开。
华淑琪回去房中,身上没骨头一样,又赖回程倚天怀里。
程倚天只能任由她抚摸亲吻,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力按住她的手:“淑琪,听我一句劝,解散莲花宫,离开这里。我可以为你寻觅一位佳婿——”刚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轻叫一声。
华淑琪抬起得意的眼睛,又颇幽怨道:“都这时候了,还提什么‘佳婿’?难道,今时今日你还要假装不明白,我的心里只有你,我这一生,也只想和你在一起。”整个人扑上去,喘息道:“我们一起生孩子,再一起生活。”
门外茶媛叩门框,她才不得不终止攻势。
程倚天吃吃喝喝,又把肚子填饱了。这下,他不准备再让华淑琪靠近他。乾元混天功流转全身,扔个石头上来,都会被自行弹开。华淑琪如同被十几根铁尺一起戳上来似的,疼痛难当,只得避在一旁。
绿衣奴收拾干净桌子,倒退出门。
程倚天反客为主,主动坐下来,然后伸手请华淑琪坐。等华淑琪不情不愿坐下,他才说:“我从蓬莱洲回来,也有一段时间。江湖上的传闻,想来你都听说了。我和云杉确实出了点问题,不过,就算以后她真的不和我一起,我也不打算再娶。”
“我只是想要一点共同的关系而已。”
“当年在绮梦渊,你想要的,不是已经有了么?”
程倚天突然冷下来的态度,让华淑琪局促之余,蓦地有些忐忑。抬头看看程倚天的脸,华淑琪确认:这个男人,确实没有对自己心动的意思。
之前那些做法,便让她忍不住一阵阵羞恼。
看她脸颊发赤,泪水盈盈,程倚天竟然又心软了。他躲开华淑琪最后一次试探——没让华淑琪的手,捉住自己的手——双手放于自己的膝上,温言道:“淑琪,放下吧。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达到你想要的关系。我身上的附骨针是你下的,因为这样,我才被司空长烈俘虏去蓬莱,又因为这样,我义父才在我以及门下人被追杀的途中罹难。你对我情深意重,我得谢谢你。但是,我义父的死,你到底难辞其咎,我现在下不了手杀你,已是仁至义尽!”
华淑琪哭了,眼泪“吧嗒吧嗒”掉在衣服上,前襟湿了一大片。
外头绿衣奴不停伸脑袋,华淑琪没好气叫道:“你在那儿做什么?”“腾腾腾”走过去,劈头将绿衣奴打了一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