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漫天之中,隐隐只见一团团紫气泛起在半空中。这紫气来得不算突然,尹云鹤乃是武当高手,紫阳神功出自他的手一点儿也不稀奇。
可是,众人之中,天慈方丈和清风真人同时“咦”了一声。接下来,素离、郑晓峰、欧阳木通都面带疑问。昆仑派的马长空甚少问事,可是刚刚败的可是他的弟子,打败姚靖的人在场上动手,他总要多看两眼。这两眼,他也看出不寻常。
逸城那里,程倚天已经明白问题的关键在哪儿。
蓬莱阁处,鹰王突然笑了笑对云杉说:“好好的一个武当派高手,你想不想轻而易举就打败他?”
“隐真人乃武当高手,他的紫阳功深厚而又精纯,岂是我可望其项背?” 云杉说得心不在焉。
鹰王目光闪烁,不再言语。
场上,阴阳诀和麒麟爪的决斗终于到了区分胜负之时。尹云鹤的剑,将麒麟爪的攻势和守势一起囊括其中,同时,他的脸上也紫气大盛!
便是云杉,此时此刻心也不由得狠狠一动。
尹云鹤的紫阳功带动莫多童的麒麟爪,麒麟爪往一旁偏移,莫多童的中宫要害便露出来。尹云鹤的长剑只划了小小一个半圆,就已递到离莫多童胸口不足一寸之处。
游斗圈内,莫多童嘴巴翕动。
而尹云鹤的身体便在这时蓦然一顿。
变故由此生成。
尹云鹤的剑却被麒麟爪锁住。莫多童随之趋近,端端正正一掌打在尹云鹤胸口上。
一道灰影从天而降。被莫多童的掌力带动,飞出好远的尹云鹤落在他手上。
清风面色凝重,尹云鹤更是一把抓住他。“掌门!”尹云鹤的声音轻微,语气坚定:“我们认输!”清风问他:“他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云……非凡!”
堂堂武当掌门也是脸色巨变。
大多数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六大门派精英纷纷败北,第三天上午的比试戛然而止。
平江县郊的农庄外,程倚天骑着疾风风驰电掣地赶路,终于赶上鹰王的队伍。
停驻在开阔的空地上,程倚天问:“你到底要把云杉带到哪里去?”
鹰王觉得好笑:“我从哪里来,自然要带她到哪里去。”
“我不同意!”
“不同意?”鹰王再开口,满满的不屑之意扑面而来:“连云山里的情况,你还看不清楚吗?武林盟主就要确定了,莫多童,听听名字,你也该晓得,这并非江南或者中原地区汉人该有的特色。”停顿了一会儿:“麒麟谷在云南南江。”驱马离程倚天的马更近些,“程公子,你的耳目也很多,有没有查到过关于莲花宫宫主的秘密?”
一开口,谈话的节奏就被掌握住,程倚天凝视前方,闭口不答。
鹰王便自顾说下去:“一个姓肖的女人,通过自己的方式建立起广阔的人脉,用以敛财,并且还闯荡出一番番功绩。如收归岳州帮,以及将江南十六堂两大分舵玩弄于股掌。”
说到这儿,两匹马错身,鹰王目光灼灼,“洗心楼一战算是扬名之作,慕容世家、孟家堡以及华山、青城都受重创,逸城只得保全自己而已,莲花宫却赢了,赢得了你们至少一年的供奉。洗心楼一年,至少给她数万白银。此情此景,漫说是传音阁,就是少林、武当,又焉何能不引以为戒?”
程倚天知道他的意思,嘘了一口气,坦白道:“我知道莲花宫主的真名叫肖静虹。”顿了顿,接着还道:“昔日凤凰教教主叫肖静瑶,今时今日的莲花宫主肖静虹,实际上就是凤凰教主的妹妹。”
“麒麟谷就靠近凤凰山。”鹰王笑得那么意味深长;“莲花宫主一直想把云杉嫁给你。只要你承认了,被推上南北武林联盟盟主宝座的这位莫多童,就会完成之前名门世家拼命也未曾完成得大事——逸城会无条件归入联盟。”
程倚天知道这是事实。
“对我也有极大的坏处!”
这个事实,更让他心头猛地一震。
鹰王乘在马上,竖起左手。金雕护卫中楚风极能揣摩主上心意,将云杉从队伍中护送出来。
“如果她愿意跟你走,我没有异议。”说完,鹰王目光澄清如水,投向云杉。
争斗的漩涡,已经紧紧攥住这位少女的灵魂。云杉低头不语,良久抬头:“对不起。”欲说还休,忧愁的目光中除了内疚,便是抱歉。
她的内心,也非常无奈。
程倚天不禁默然。
离开郊县,他不时回头去看。恋恋不舍之情,更添本身心灵里头的伤感。从很久之前,知道有黑翼鹰王这个人开始,他就发现埋藏在云杉心里最深远的那个秘密。什么对过去的思念,还有对他的深情,细细纠结起来,还是不如云杉和黑翼鹰王之间的情意。
鹰王到底多在意云杉呢?
能不远万里,从遥远的蓬莱阁找寻到此,其心如何,不言而喻。
而云杉呢?
每当他要牵起她的手时,她总是左右摇摆,实在很艰难,也不一定就下得了这辈子要和他在一起这样的决定。
他或许真的到了可以放弃她的时候,哪怕此时此刻心里面正翻江倒海。心也很痛,如被人从里面生生撕碎了。还要在那里,将牵挂了许多年的一个女孩子,彻彻底底给拿出去。
什么岳州,什么剑庄,什么武林,都一起抛在脑海散作烟尘才好。信马由缰到一处荒野,他跳下马,坐下来,又散开手脚,成个“大”字躺在草上。
“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离尘居多好!”他忍不住喃喃说出声来。思绪从江夏农庄一直飞到六年后的离尘居,程倚天第一次感觉义父雷冲的决策才是真心实意为了他。
排解不去那阵深重的压抑,他突然跳起来,冲着旷阔的天空大吼:“啊——啊——啊——”草叶摇曳,全部变成眼中的敌人,拔出软剑,他一阵猛砍猛削。最后一剑刺出去,戳在剑身的,居然是一只仓皇逃窜经过的鸟。一只雄鹰擦着剑锋折上天空去,一缕细细的血丝出现在软剑的水晶表面,旋即隐没。而程倚天的面前掉落的,是鹰翅膀上被削断的羽毛。
耳朵里听到轻微的响动。
他收起软剑,跳上马背。疾风顺着主人的心意往县城方向奔驰,眨眼工夫,有女子叱咤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那是一片树林,程倚天下马,疾风自发奔进丛林。程倚天轻手轻脚,掩进林中。前方渐渐开阔,出现一大片平地。一个红衣少女和一个黄衣少女联手,在和人过招。
而与娇滴滴很美貌的她们过招的,则是个和尚!
莲花宫主肖静虹依然鼓琴,只是,与她相抗衡的,乃是端坐一旁倒伏树干上一个干瘦和尚的诵经声。
勾魂夺魄的摄魂曲,碰上了正义凛然的金刚经。
红衣少女楚清幽,和黄衣少女周碧莹空自将各自的长绸挥舞得很急,根本缠不住那个和尚。
就在程倚天到达这儿不久,那个和尚终于不再留手,一双曲成爪形的手飞快舞动,犀利的指力呈现在半空,空气几乎凝滞而变成有形,片刻间,将楚清幽和周碧莹那柔软的长绸撕得粉碎。
碎布片凌乱,楚清幽和周碧莹急速后退,两个人,花容变色,连压箱底的绝招,都想不起来再使。
树干上的天慈方丈停止诵经,汇腿下地。
莲花宫主肖静虹两只手悬在琴弦之上,她的诱惑力终于被死死压住,没有扰乱到别人,反将自己刺激得心潮翻涌、情绪激荡。
天慈方丈诵佛号:“阿弥陀佛。”接着,对肖静虹说:“肖施主,关于武当派二十多年前消失了的云非凡,你就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吧!”
单独躲在树后的程倚天只听了这一句,一颗原本平静的心,情不自禁“砰砰砰”乱跳起来。
天慈方丈不住口道:“比武场上,麒麟谷主莫多童居然使出紫阳功——这紫阳功,乃是武当派镇派神功,即便是我,也没见过其中一个字。只有在二十多年前,那个叫‘云非凡’的去了苗疆,他找那时候还风头正劲的凤凰教主,紫阳神功,只怕被带到了那里!”
肖静虹动武力,不是老和尚对手,命令侍女将琴收回去,自己站起来:“方丈大师,你不要再执意乱说下去,什么紫阳神功?我都告诉你,我不知道。”
“隐真人从小在山上修行,他和莫多童比武,一直到最后才用这门功夫。而过程之中,有人也用了此功,紫气飘渺,既不成形,颜色也很轻薄,这绝对不是隐真人使出来。”证据确凿,天慈目光锐利如鹰隼,“我这也是代清风道友前来请宫主赐教,如果莫多童背后,就是昔日失踪了的云非凡,请宫主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肖静虹根本就不想说。
天慈方丈脸色渐沉:“肖宫主,明天一早宣布南北武林联盟的盟主,你还希不希望麒麟谷主莫多童上位呢?”顿了一会儿:“老衲不才,可要亲自向麒麟谷主讨教。”仰面唏嘘:“若非那云非凡关系太过重大,清风道友不便主动出战——”正视前方:“就在今天,你千辛万苦所栽培出来的勇士,早就败在剑庄的比武场上!”
肖静虹情知这是实情,但是,现状已经如此,她焉何能低头?眼转来转去,突然“咯咯咯”笑起来:“方丈,你真会说笑。”抬起手来抚摸鬓角,调匀气息,侧身凝望:“南北武林联盟大会,到底谁做盟主,与我,本来并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