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那天和程倚天分手,云杉仿佛又来到那片旷野。
身为漂泊江湖很久、有丰富江湖经验的她,那样一片旷野原本没有任何稀奇之处。可是,地上躺着两个人,惊到她。
白布齐和廖娉婷,那时早已冷透。两个人的七窍全部冒了许多血,撕开胸口衣裳,胸膛那里总体没有多少异状,只有一个紫色的掌印从皮肉里面映出来。
“那是湖北武当派的镇派神功,不管是推云手还是形意拳,练到上乘都要依此为基础。”
云杉说到这儿,她也好,程倚天也好,都默默无言。
武当派,紫阳功,如意门——
这样三个称呼放在一起,有多么不协调,只要是对前者有了解的人都体会得到。
那是六大门派中和少林并称武林泰山北斗的超级名门,武林中任何一个其他门派都无法在名誉上与此抗衡。
这样德高望重的地方怎会出随意杀死如意门夫妇的事?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吗?”即便面对的是云杉,程倚天还是这样问。
云杉凄然一笑:“当然,能看错任何东西,也不会看错这门武功。”抬头瞧他,“我从小就认识他,这门紫阳掌,我也练过。”说到这儿,她气沉丹田,运功,翻掌。递到程倚天眼前的手掌上,一团紫色跃然而出。颜色不深,但是紫莹莹,颇为润泽。
武当内功,果然不同凡响。
程倚天挪开目光:“你知道杀死如意门夫妇的人。”
“是我义父。”
“他?”程倚天闻言颇为惊讶。
云杉冷哼:“我曾对你说过,同样是‘义父’,你的义父雷老爷子,和我的义父云老爷,全然不同。”提起雷冲,就想到父慈子孝,云杉止不住冰冷的脸都融化不少。只是,旋即要说的云老爷,显然没有让她想到太多温暖的回忆,所以刚刚融化的表情很快又冷淡起来,“我义父姓云,本名是什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两个重要的人,一个姓‘乔’,一个姓‘尹’,因此他给自己起别名:云乔尹。从小我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人,因为在莲花宫,肖飞艳对任何一个莲花宫女都可以任意非打即骂,对我,她总是忌惮。你还记得在洪城郊外?”
程倚天点头。
“那时候冷香儿和楚清幽合谋,要杀死我,肖飞艳斥责了她们,还说:如果敢,就下手——这样的意思。”
“不仅如此,”程倚天也想到一件事,“在华容,那位杜大娘认出你,当场也吓得不轻。”
云杉莞尔:“皆是因为她们都熟知云乔尹其人的缘故。”嘘唏一阵,“说起我这位义父,对我的养育之恩不可谓不深厚,没有他,原本没有长大的我。”说到这儿,难得的,她的眼睛里也露出一抹眷恋。停顿许久,她幽幽道:“他也像许多父亲,给我买过很多漂亮的衣服,我所看到过的喜欢吃的糕点,他也从不吝啬。会带我嬉戏,会逗我开心。当然——”话锋突然一变,“莫名其妙的时候,也会督促我练功!”
“练功”两个字说得那么咬牙切齿,这让程倚天禁不住怀疑这其中必然有许多让她极不开心的事。
果然,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变得阴暗:“倚天哥哥小时候练功练到不吃不喝吗?”
“当然没有!”
“乾元混天功练到瓶颈时,雷老爷子会怎么对待你?”
程倚天默默回想,尔后道:“多是为我找些书籍,让我参读,或者问询一些高人内力修炼时会怎么去克服困难。”
“是了,我的义父疼爱我时让我忘记了他并非我的生父,可是发疯让我练功时,就连肖飞艳那样的女魔头也要比他温柔几分。”说到这儿,她沉默起来。大抵过去的那些事情里,那些细节实在不堪回首。
程倚天想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如此苛刻于你?”怕惹出她的不快,最终没有问出来。
云杉低下头,沉吟半晌,才又开口道:“我之所以不露面拜祭草鬼婆的原因,这会儿,你总该明白了。”
“要躲避你义父,是吗?”
“嗯!”这么轻轻答应一声后,云杉白皙的脸庞上又掠过极大不自然,“总之,能不见就不见。”抬起头来,重新注视于他,“就连当初将自己易容成其他人,除了躲避肖飞艳,还有他呢。”顿了顿,接下去,“不和你说,是因为一下子说太多,你难以明白。”
程倚天认真点头:“现在你全告诉我,我完全可以体谅。”
程倚天还是劝说她和自己一起去逸城,并表示:“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自己离开。”
云杉乜斜:“如果你的人代表你的意思,赶我走呢?”
程倚天握住她的手:“我和你一起浪迹天涯。”
云杉感动,旋即又禁不住感慨:“这倒让我想起过去一件事情,天魔沈放飞本是一个纯良少年,家世丰厚,无忧无虑,却因为他的妻子肖静瑶是凤凰魔女,而被卷入浩劫。”
程倚天为她欲与整个江湖为敌,此情此景可不像极了当初?
云杉又道:“就算当日沈放飞只有一个人,而你现在却有狂刀追魂神爪随影追随身侧,要知道江湖浩瀚,能人异士难以计数,光是门派和门派联盟,连接出浩大的讨伐逸城的队伍,再来十个狂刀十个追魂十个神爪十个随影也是不够的。因为杀戮越大,仇怨越积越多!”
程倚天禁不住皱起眉头。
“倚天哥哥——”
程倚天握紧她即将抽出去的手:“如果真的不可收拾,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