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离谱,以卡莫为首的这帮盗猎者长期驻扎在野外,居然连碘酒、双氧水之类的消毒药水都没有准备。纳尔森在包扎和之后的两次换药中用完自己从据点带出来的那瓶酒精后,就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尴尬境地。
“我们从不用你说的那些玩意。”面对纳尔森的追问,一个精壮的糙汉子接话道,“小伤口涂点口水;大伤口,我们一般用那个”
他朝旁边一偏头,示意杂物堆里的一个玻璃瓶。
那是半瓶高度数的烈酒。
烈酒冲洗伤口的滋味嗯,妙不可言,反正乔安娜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去回想了。
处理完伤口,纳尔森端来加了抗生素的水碗,开始给乔安娜喂水。
乔安娜侧躺在笼子里,眼睛无神地半睁着,水从她一侧嘴角滴进去,从另一侧嘴角流出来。
倒不是虚弱到连咽水的力气都没有了,单纯只是她不想喝。
长时间的伤痛不止折损体力,还消磨意志。半梦半醒间,乔安娜一直在自问她还有必要坚持吗为了坚持而忍受这么多苦难,值得吗
说到底,她不想死,却也没什么非活着不可的理由。她这一生最重要的几个目标都已经达成了养子养女们都好好的,辛巴马上要成为一个狮群的新狮王,艾玛带着外孙们活得潇洒自在,丹也有了合适而称职的抚养者。
她领着他们走了一段路,尽职尽责地照顾他们、保护他们、教育他们,再目睹他们从身边离开、奔向独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作为一名母亲,她这一生勉强称得上圆满了。
虽然死在盗猎者手上是她最不喜欢的归宿,但跟包扎、换药和烈酒洗伤口等等折磨比起来,这点小遗憾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综上所述,乔安娜失去了求生欲。
她知道,她的伤势很重,身体失血过多,伤口发炎化脓。只要她不补充任何水分和抗生素,不出两天,脱水或感染就能迅速夺走她的性命,让她解脱。
乔安娜的自暴自弃太过明显,除了纳尔森之外的所有人都觉得她活不成了。
有不长眼的还专程跑来劝纳尔森“算了吧,不就是一只花豹嘛,稀奇是稀奇了点,但也不是没有。跟我们头儿搞好关系,让他再抓几只给你就好。至于这只,不如趁它身体还没僵硬,赶快先把它的皮剥下来,这时候的毛质是最好的,柔软、顺滑又有光泽,等它咽气了质量就不”
大概是纳尔森的眼神太过可怕,他越说越没底气,最终识趣地住了口,默默走开了。
赶走好事者,纳尔森再转回头来时,又换回了之前耐心而殷勤的模样。
他把乔安娜的脑袋从地上搬起来,一手托着下巴让乔安娜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一手往乔安娜嘴里倒水。
乔安娜被水呛了一下,绷不住了,垂死挣扎着把自己的头从纳尔森手里拔回来,躺回地上。
为防纳尔森继续以抢救的名义折腾她,她还特地蜷起身体,把脸藏到完好的前爪下。
纳尔森隔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又隔了老半天,才敢伸手去摸母花豹的侧腹。
热的,有起伏,在呼吸。
确认刚才那一番激烈活动并非出于回光返照后,他提了一天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乔安娜因伤口被扯动带来的又一轮疼痛烦躁不已,正数着羚羊催眠自己入睡,忽然,有一道细微的啜泣声飘来,如针般刺痛了她的耳廓。
纳尔森他哭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把挡脸的爪子稍稍抬起,从缝隙里去瞥纳尔森。
纳尔森揪着她腹侧的一撮长毛,像溺水者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眼圈通红,咧着嘴角,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还好,你还活着”
说乔安娜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诚然,纳尔森为了她放弃逃生的选择蠢极了。然而换个角度看,纳尔森其实是考虑到自己逃走后她可能面临的绝境,所以才决定折回来,以自己的性命作担保,来保全她的性命。
他是那么的希望她能活着,不惜把自己摆到同等危险的境地。
而她竟然想着早点送命,好把纳尔森孤零零地留在这群穷凶极恶的盗猎者之间、独自应对他们的拷问和折磨
太不厚道了她可不能做这种卖队友的事。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在孤独中走向死亡。纳尔森是个那么好的人,不该得到如此悲凉而凄惨的结局。
乔安娜想,即便最终难逃一死,她也必须得撑下去,陪着纳尔森走到最后一刻。
事到如今,这是她唯一能为纳尔森做的事了。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撑起上半身,蹭了蹭纳尔森的手,再挪到水盆旁边,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水喝完。
纳尔森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良久,呆呆问“这应该不是回光返照吧”
乔安娜的感动被这煞风景的问题一下挤没了。
她一时没忍住,冲着纳尔森翻了个白眼不是。以及,你能松手了吗我的毛都快被你薅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