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只毛绒绒(1 / 2)

后半夜时, 暴雨沥沥拉拉地小了下去。

绝大多数动物都被转移到了不远处小山坡上临时搭起的帐篷里,不过乔安娜得到了额外的特权,搬进了据点的工作室。

工作室里摆放着信号基站和柴油发电机一类的重要设备, 地基比周围高出半米,因此成了据点里唯一在水灾中幸免于难的房间。

除了在外面看守临时病房的两三个人, 剩下的工作人员都一股脑挤在了工作室里。

终于有了休息的空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也不讲究那么多, 擦着额头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水珠, 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安吉拉坐在男同胞们一致让出的工作室唯一的椅子上,弯腰凑近乔安娜的笼子, 用手里的小木棍拨弄着乔安娜肚子上的毛,检查伤口情况。

确认伤口没沾到水,她松了口气, 转而关心起别的情况“你怎么不舔舔毛爪子湿漉漉的, 不会不舒服吗”

她话说到一半,利安德从外面进来了,拧干手上拿着的毛巾,丢到她脑袋上“擦擦。”

为什么不舔毛啊乔安娜想。

当然是等人帮她舔了

她眉毛一挑,再次理直气壮地抬起了爪子,塞到利安德面前。

安吉拉是不知道利安德私下偷偷跟乔安娜有过赌约的, 见状,微微笑了起来,明显想起了乔安娜平时伸爪子让她摸摸的暖心举动。

她知道利安德平时跟乔安娜关系不太好, 也努力从中调和过,可惜收效甚微。这回看见乔安娜主动让摸爪子,她还以为是水灾中的共患难让对方对利安德改观了。

发现利安德站着迟迟不动,安吉拉忍不住扯了他一把,催促“她想让你摸摸呢,发什么呆,快”

利安德不,这家伙才不是。

作为曾放言过“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的当事人之一,利安德很清楚,眼前母豹的动机并不是安吉拉说的求摸摸。

他之前试图把它舔他的那一下看作机缘巧合误打误撞,可事情发生一次叫巧合,发生两次,就是必然了。现在,它看见他时第二次朝他伸爪,动作干脆利落,目标指向明确,如果他还看不懂是什么意思,那他的智商也许还不如一只狒狒。

见了鬼了,这只花豹真听得懂人话

利安德暗骂了一句,在安吉拉的催促下岿然不动,只沉着脸瞪笼子里的母豹。

对方也在看他,他发誓,他在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挑衅和鄙视,就差把“敢说不敢做的怂包”直白说出口了。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母豹抬起的爪子上。

大猫的爪子也很大,有人的半个手掌大小,肉垫宽厚。从水里捞出来这么久,爪子已经不再往下滴水了,还带着潮气的毛纠结成一绺一绺,乱糟糟的,不太美观。

察觉自己冒出了多危险的想法后,利安德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出去守夜。”他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气,粗声粗气地留下一句话,黑着脸出去了。

安吉拉简直是莫名其妙,愣愣地目送利安德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始终想不明白他又在气什么,嘟囔着抱怨“什么臭脾气”

她又趴到笼子上,安慰乔安娜“没事,别介意,不关你的事,他有时候就这样。”

是啊是啊,乔安娜在心里连声附和,那个男人脾气暴躁人又幼稚,说话还不算话,你终于发现他不好啦

安吉拉悄悄跟乔安娜分享了几件有关利安德的黑历史,乔安娜起初听得可起劲,听着听着,渐渐品出不对味了。

她仰头看向安吉拉,年轻的女兽医按着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虽然在说利安德的坏话,神色中却没有半分厌恶不耐,湛蓝的眸子娴静温柔,低垂的睫毛上跃动着浅淡的笑意。

乔安娜陷入了沉思。

她寻思,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吃了一顿现成的狗粮

乔安娜正要对这种过分的虐豹行为发表抗议,突然发现耳边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

安吉拉医生趴在笼子上,额头枕着自己的手臂,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绵长。

她睡着了。

也对,人类本就是日行性动物,夜晚是一天中的睡眠时间,睡得正香时从床上爬起来忙了这么久,难免会感到困倦。

乔安娜的目光越过安吉拉,投向跟前的房间里。

她的笼子在工作室的角落占了一席之地,周围四散着从水中抢救出来、用毡布盖着的各种仪器,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就挤在仪器之间的空隙里,或坐或躺,横七竖八地歪倒着,呼噜声此起彼伏。

他们来来回回忙碌了半夜,手脚都被水泡得发白,裤腿上满是草叶碎屑和泥点子,衣服在身上皱巴巴地黏成一团,散发着汗臭味和土腥味。

穿着脏衣服,在狭小逼仄且潮湿的环境中睡觉,想必体验不会好到哪去,但他们一个个都睡得很香,眉眼放松,连伤疤都安逸地舒展开来,仿佛身下不是冷硬的水泥地,而是柔软舒适的高档床垫。

这些志愿者之中,其实不乏家境良好、出生高贵的人。

乔安娜看见过他们工作证上的姓名,其中一个人的姓氏特殊,极有可能来自爵位世袭的贵族家族;她也见过一个人背后背着的背包,虽然脏得旧得像块抹布,但商标依稀可辨,是一个知名的大品牌。

忽略肤浅的物资表现,从日常的闲聊中也不难得知,他们中有一半的人,都毕业于世界顶尖的名牌大学。

他们本应该生活在先进繁荣的大城市,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里,穿着得体的衣服,做着得体的工作,与地位相当的人自如谈吐、觥筹交错。

而事实上,他们如今身处几万公里外的大草原,住在砖头和水泥随意垒起的屋子里,忍受蚊虫的叮咬,捱过暴雨连绵的雨季和干旱酷热的旱季,面临的除了危险的猛兽,还有比猛兽更狡猾凶残的盗猎者。

志愿者们舍弃了舒适优渥的生活,带着毕生所学和智慧勇气,从世界各个角落聚集到这片原始而落后的土地。

为什么

是为了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