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亚瑟问了在游轮上遇到少年时说过的同样的话:“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少年似乎因这突如其来一声受到了惊吓,猛然抬起头,亚瑟正好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大,却没有什么神采,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像是透明一样,嘴角紧抿着,脸上的防备比上一次的还强。亚瑟忍不住皱起眉,低下头才发现对方竟然光着脚没有穿鞋,白嫩的脚上沾满了灰土。
沈瞳随即退了一步,抬腿就准备后撤,亚瑟手疾的抓住他的胳膊,“我们之前见过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少年茫然的表情让亚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顿了顿又说:“过来坐一下吧,我去帮你找双鞋来,……你没有穿鞋,脚会受伤的。”
沈瞳的脚其实已经受伤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样,但心里的不安远远盖过了身体的疼痛。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种事换做任何一人恐怕都会慌,想到电梯彻底关闭之前裴冽望着他的既惊又怒的表情,竟隐隐有种做错了什么的不安,却又不知道这份不安从何而来。
这间咖啡店是亚瑟专门为了方便谈事情而开的,称得上是他的私人地盘,亚瑟把沈瞳拉进店内,坐到靠窗的沙发上,然后弯下腰试图去查看他的脚。
突然有个画面在沈瞳的脑海闪过,记得曾经也有个人俯身握住他的脚,带着珍惜和爱意,能让他忍不住心跳。
这画面使他感觉吃惊,而画面里的人似乎并非眼前的亚瑟,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躲开了亚瑟的手。
亚瑟已看到了少年脚底被灰尘黏住的道道血痕,低声让手下直接叫私人医生过来。医生很快赶到了,店员也送来一双崭新的男士布鞋,虽然对沈瞳来说有点大,但可以穿。
小锦鲤那双由鱼尾化成的脚非常细嫩,只走在平整的路面上便弄出了一道又一道伤口,待灰尘被双氧水洗掉之后,血液便重新涌出来,让沈瞳不由绷紧了身体。
正常人见到自己流血都会忍不住紧张,而越紧张伤口就越容易出血,眼看消毒的过程中血似乎越渗越多,亚瑟不由抬手捂住了少年的眼睛。
沈瞳随即从对方的袖口闻到了一股男士古龙水的味道。
很好闻,却莫名觉得不该是这个味道,而应该是冷冽的夜风和浓浓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无孔不入的强势侵占他的感官。
少年长长的睫毛随之轻颤了几下,从亚瑟的角度看过去,觉得它们就像一对要展翅的蝴蝶,下一秒就会飞走。感到长睫颤动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亚瑟用另一只手握住沈瞳的手,“不要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沈瞳的脑中竟是又闪过了模糊的画面,依稀记得也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说不要怕,语气带着不容质疑的肯定。
总算包扎完毕,亚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松了一大口气,然后转身去柜台取了两份芝士蛋糕和热牛奶,带着些引诱将其中一份在离少年不远的桌面,“要不要尝尝?”
沈瞳没有动,亚瑟把蛋糕慢慢朝他推,又说:“味道很不错的,是店里的招牌。”
小动物吃东西的时候都是戒备的,需要很大的耐心才行。于是亚瑟不急不躁的看着少年,并又退后了一步。
香甜的味道徐徐传来,却再度有一个画面在沈瞳的脑中闪过,内容是他跟在一个男人身后要蛋糕吃,继而换来对方纵容的摸头。
可惜快到转瞬即逝,依旧捕捉不到男人的脸。沈瞳觉得自己都有些神经错乱了,大脑甚至在隐隐作痛,却仍咬牙坚持着,想努力看清画面中男人的样子。
直到裴冽的脸重新出现在眼前。
天色转眼间就黑透了,亚瑟帮沈瞳把鞋穿好,然后扶着他起身,想要带他出门上车,却在这时看到裴冽立于暗处的高大身影,不由一顿。身为军人的他竟一直都没察觉对方是何时出现的,其身手简直称得上不可思议。
裴冽是通过入侵各条道路上的监控系统才排查到了沈瞳的行踪,以最快的速度径直赶来,正好看到沈瞳接下了亚瑟给的蛋糕。然后悄无声息的伫立在黑暗中,许久都没有动。
他喜欢黑暗,准确是说是习惯黑暗,因为这更方便杀戮和隐藏。继而伸手按上随身携带的枪,使力握了握枪托,又用食指在枪上反复摩擦。
这是他情绪狂躁的表现,而枪通常能令他冷静。
裴冽以往因强迫综合症而无比烦躁的时候便会把所有武器都拿出来,一一拆卸再重组。他有很多把枪,匹配着各种距离天气和火力,他甚至能记得每一支分别杀过哪些人。对于杀手来说,遇到事情的最好解决办法就是杀人,沈瞳和亚瑟之间的亲密互动已让裴冽产生了开枪的冲动,低低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句警告:“瞳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