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长生初时以为,跟踪者定然同隔壁与他争拍金钗之人有关,沉下脸冷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莫非还想夺宝不成?”
展龙却轻咦一声,饶有兴味道:“竟是一头金足银羽雕,只可惜行将就木,妖力散尽,食之无味。”
展长生如今耳聪目明,早已看得清楚,那跟踪之人竟是个耄耋老者。穿一身粗陋的褐色直裰,须发如雪,形容枯槁,行路时颤颤巍巍,唯有神色焦虑,不似作假。
他便有意放缓步伐,闲庭信步,自长宁坊市行至一处小巷,又突然加快脚步,转眼便失了踪影。
那老者跟丢了人,心中一急,疾步上前,四处张望。不料那中年行商却已自他身后巷道里缓缓步出,“这位老丈,寻我有何指教?”
那老者乍见人现身,惊得后退两步,复又急急上前,握紧拳头道:“尊驾身上有仙灵之气,可是修仙之人?”
悄无声息间,展龙已现身在二人眼前,昂然负手道:“你这老雕,不在化外之域等着寿终,混入凡人之地,意欲何为?”
那老者悚然一惊,急忙跪在展龙身前,哑声道:“仙师慈悲,我本是大莽昆山中一头银足金羽雕,同我发妻深居山中,一心修炼问道,从不问世事。九百年前,我在七阶巅峰停滞,便外出寻找一件宝物以助突破。不料几番波折,宝物未曾寻到,我那留在山中的发妻却被魔军捉拿了去。”
老者泣声哀婉,深深抽口气,方才续道:“这九百年来,老朽为寻发妻,踏遍化外之域,又一路追到永昌,千难万险,方才寻到发妻下落——原身已毁,唯有元神被囚在仙师买下的那只孔雀金钗中。还望仙师慈悲,怜我两只妖物修行不易,将老朽发妻元神放回。”
展龙嘴唇薄如刀锋,闻言微微一勾,笑得讥诮冷酷,“原来温养我主刃的元神是你发妻,如今要放亦无不可,只是本座,凭什么要帮你?”
这一声质问桀骜已极,那老者骤然一颤,两手如枯枝落在石板路上,缓缓低垂头颅。
白发如霜雪一般散落在肩头,平添几分萧瑟。
银足金羽雕,妖禽之王,天生高傲,展翅一冲三万里,引颈声震八万禽,能与其敌者,唯有仙家大鹏,神国凤凰而已,何等霸道无匹。
只是这头老雕为寻发妻,九百年来三番四次被魔族追杀,被道士追杀,境界回落,妖力几近枯竭,寿元将近。仅凭执念守住最后一口气,只为能解救发妻,不受永世奴役之苦。
落拓至此,哪里还剩妖禽王者半点傲气,唯有低低俯下身体,老泪浑浊,低声呜咽,“老朽只剩一具残躯,时日无多,有生之年愿为奴仆,以报恩公……”
展龙却冷嗤道:“你连妖丹也溃散,除了能化人身,比凡人尚且不如,我要你这废物老鸟有何用?”
那老者又是一颤,竟似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一味磕头,额头在青石板上砸得咚咚出声,不一时便已见血。
展长生终究不忍,忙将那老者搀扶住,“老丈且住,我——”他不敢贸然答应,只得道,“切莫自暴自弃,我替你问问再做打算。”
那老者便满怀期待,大力抓住展长生手臂,哑声道:“仙师慈悲,老朽今生纵使不能报答,来世定结草衔环,做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