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言之,那二人新拿的酒器,若是酒有问题,父皇也喝了同一壶里的,怎么没……”陵梓辩解到一半,恍觉大逆不道,连连打着自己的嘴道,“呸呸呸,瞧我胡说八道的。”
季绍景端正着神态听他说完,竟是眉心舒展,重重颔首道:“呀,这样一听,倒也有理。”
他对上陵屹的眼神,见他眸光晦暗,似藏着隐隐欲出的火,便朝他走近几步,思忖道:“既不是舞姬包藏祸心,难道是鬼神作乱?或是天命昭示,四殿下回朝,太子便该腾出位置?”
最后一句,季绍景是贴在陵屹耳边上说的,低沉的声音扫过他耳畔,伴着笑意,引得陵屹狠狠攥起拳:“王爷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太子殿下生死不明,四殿下这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却不在近旁关心着,当真不妥。”
风过无声,只摇下几片落英,季绍景替陵屹拈下肩头一瓣,两指捻住,却是狠狠弹开了:“善似青松恶似花,这话说的不错,因为这勃勃春意里,就该花开灿烂啊。”
天性不由人,总有人黑暗不堪,这一招借刀杀人的好计谋,若不是被季绍景撞破张仕的秘密,恐怕没人会怀疑到陵屹头上。
——何其隐秘,太子昏在陵梓眼前,祸因是陵枫洗尘宴上中了毒。
为了对付太子,将所有人都谋算进去,甚至连怪力乱神的借口都想好,手段狠辣,简直连他这个见惯生死的人都自愧弗如。
无人再出声,死寂沉沉。
陵梓不敢,季绍景不屑,至于陵屹,自听过瑞安王的话后,便拿一双眼盯着紧闭的房门,唇畔勾起的笑意味不明。
春日高楼,月影浮枝头,闻听陵梓徘徊脚步声不歇,数不清他从窗中偷偷看了多少遍,终于等到御医将房门打开。
陵梓凑上前去就问:“周院令,太子哥哥可还好?”
“这...”周院令眉头紧蹙,眼珠在周围几人身上转了遭,却是挣开了陵梓拉住他的手,“九殿下恕罪,此事事关重大,微臣还需先禀明陛下是好。”说完,低低叹了一声,带着几名医童朝陵帝书房走去。
季绍景见结果似不在掌控内,未多言语,召来内侍将自己送出宫去,徒有临行回眸,瞧见陵屹看了他一下,眼中恶意汇成湖海,若沉浮其中,在劫难逃。
太子之事未定,皇帝下令诸亲王不得擅离京城,季绍景归心似箭,却被人狠狠折了箭头,免不得憋着股怨怼使不出去,只能在心里头煎熬自己。
他今晚宿在京郊别院中,可怜卧榻冷清睡不习惯,仅靠着脑子里肖想何清过一把瘾,可惜干干躺了半个时辰,依旧入不得好眠。
季绍景很烦,起身唤人点上烛火,潦潦草草写了张纸条往信封一塞,便命人送到临州去。
就这么过了两三日,他正躺在床上想着太子的事,便听管家敲门来报:“王爷可起了?三皇子呈了帖子,已在厅堂中等着呢,”
季绍景有些头疼,想了想仍是披衣下床,微带不耐道:“叫他等一等,本王这就去。”
穿过一条游廊,走过几重灌木绿篱墙,季绍景到厅堂迎客时,陵屹正拨着茶碗中浮叶,要将一盏茶水送到嘴里去。
季绍景冷着脸走进去,眼帘不抬,只应付着躬身一揖,便径自坐下:“有失远迎,还请三殿下恕本王失礼怠慢之过。却不知殿下清晨过府,有何要事?”
陵屹倒是认真回了礼,嘴角上扬:“听闻王爷素日闭门侍弄花草,想是不知朝中趣闻,今日得闲,不如陪王爷叙一叙。”
他端着茶,轻轻抿了口:“例如宁侍郎与夫人伉俪情深,成亲半年有余,宁夫人的肚子就挺得老高了,不如王爷一起来猜一猜,里头是一位小小姐,还是个公子?”
听听这话,他不去找山,山偏要撞上来。
季绍景最厌恶受旁人钳制,尤其是现下境况,自己明明抽身不问朝中事,陵屹偏要拿宁裴卿作挟,触上他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