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是如此,心上有人,便具有蜕变得成熟而勇敢的
虞子衿瞧见卓玛拉熠熠生辉的眼睛,仿佛被点燃一簇小火苗,生机勃勃的,恰好与麦色皮肤形映成趣。并非上京城中、金丝笼中能生养出来的倾城美貌,而是天地孕育出来的充满野性的美。康健的美。
自诩相貌举世无双的他,竟也会骤然收不回眼睛。
他知晓卓玛拉这份蜕变全是心疼他的。
从前怨恨天怨恨地怨恨自个儿,怨来怨去依旧如浮萍无着落,不过是沿水而下,苟延残喘。虞子衿生平第一次想夸夸所谓苍天。
他气运多好啊。腊月初八饿怕了,干脆翻墙出来,预备偷点鸡鸭鱼肉吃。不期然与玄北相遇,而后是冬生、多拉米、卓玛拉、戈颖、白胡子……他们全是疼他爱他宠他的人,不计较他糟糕得一塌糊涂的性情。不嫌他,从不怪他。
原来苍天把虞子衿的好东西全挪到后头去了。这样一来,前面苦一些倒也无妨。虞子衿大度,他不打算与苍天计较了。日后再也不会有事没事骂骂他糟老头了。
不过呢,男子是不该躲在女子身后的。玄北常说大男儿顶天立地好歹该如何如何的,虞子衿耳语目染倒也学到几分。他收到卓玛拉的心意,该为卓玛拉撑场子了。
虞子衿学着玄北的样子,不屑地嗤笑一声,“你想剥谁的皮?谁的皮你也别想剥!”
不知是否他学得像极,花山娜面上竟闪现出刹那似水柔情,夹杂着爱恋与深深的委屈。一闪而过。她看清虞子衿非她至死也割舍不下的男人玄北,随即又活成死气沉沉的花山娜。
“本宫不愿浪费口舌。”
花山娜言简意赅道:“无论你撵出多少个冬生,保不准第二个第三个冬生何处再现。婴贞心思深沉缜密。她平时爱做大善人,假模假样声称不害人不杀生的。一旦动起手来却无人能及。你不抢占先机,改日只会成为她刀下亡魂。”
虞子衿明白了,“你挑拨我和婴贞呢。”
“挑拨?呵。”花山娜提起一边嘴角,“你们水火不容,何必本宫亲自挑拨?只不过要告诉你,倘若对付婴贞,眼下正是好时机。三日前刺客一事大可做手脚,推到婴贞头上。这行刺大王的罪名——”
“姑且够她死上几回!”
说这话时,她声音压得极低,面容猛然狰狞,双目放射出强烈而痛快的恨意。
难怪她能凭借死亡的眼睛活到现在,原来是咽喉中仍有一口气咽不下去。花山娜在全心全意地恨婴贞,替中计的她,替无辜的孩子——听闻那孩子是男儿——伸冤。这股恨意汇聚成拐杖,支撑她苟延残喘至今。
当大仇得报时,也是拐杖消散之时,恐怕花山娜就会死去。
虞子衿觉得她可怜。
他不同情咎由自取的女人,却会请轻易可怜一个娘亲,或如娘亲的女子。虞子衿的心软分成三块,一块给与他一般苦的人。第二块分给疼爱他的好人。剩下末处一块给娘亲,把蔻丹、其其格、婴贞、冬生统统划进去。
花山娜的恨意有许多出自于母性本能,故而使虞子衿觉得她可怜,不得不把软乎乎的心分她一点点。
她或许可以是个好娘亲的。原本。
虞子衿这么想着。
当花山娜问他是否要陷害婴贞时,他放弃戏耍她的念头,老老实实地摇头。
“你——!”花山娜勃然大怒,果真像一只咆哮的母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