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人们已悄然掌起灯火,晚膳时间早已过了。
他倒是没什么胃口,但小贤还在养伤,不能跟他这么饿着。
如是想着,嘉斐将手中那卷险些被翻烂的书一扔,就唤人准备饭菜。
早已准备齐全,只等着他这一句话的侍女们立刻鱼贯而入,眨眼已把热腾腾的饭菜和汤锅摆了一桌子,又去扶甄贤入席。
而此时的甄贤仍是一无所知全在状况之外。
他只是隐隐察觉殿下的情绪十分差,就好像一座随时都会喷薄而出的火山,明知道有火,却不知道何时就会彻底爆发。
又或者不会爆发。
但那反而更糟糕。
为今之计,怕是也只有先说点什么高兴的哄一哄殿下,再不然能让殿下分开点心神也好。
甄贤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汤水,也没什么胃口吃饭菜,便放下碗和汤勺,轻声开口:“殿下,过一阵我伤势养好,就要每日去翰林院上职了,此外还要去昭王府辅导昭王殿下的功课——”
他才刚说了这半句话。
嘉斐立刻神色一沉。
甄贤着实是不知道嘉绶才闹过那么一回啼笑皆非的,否则也就不提“昭王殿下”这人了。可他既然开口就说到了嘉绶,嘉斐立刻跟被戳了肺管子一样,黑着脸就把屋里候立随侍的婢女们全都斥退出去,才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不行。”也不管甄贤后半句究竟是要说什么。
这反应明显是误会了。
甄贤微微怔了一瞬,一时也分辨不清楚靖王殿下究竟是单纯错判了他的意思,还是被他无意中戳中了什么别的不爽,可既然已经开了口,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我如今已不是靖王府的辅臣,外臣没有留宿王府的道理。殿下至少得有个好的说辞,否则一定会遭人非议。”
他略静一瞬,似在审慎斟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世子尚且年幼,现在立师太早,圣上也不会答应。”
嘉斐拿着筷子的手明显一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小贤的意思,是在和他说,愿意留在王府陪伴他身旁与他朝夕相对了。
但这人满脑子庭训礼教,多半觉得这种话直白说出口来十分羞耻,故而才说得如此迂回委婉,险些让他在气恼中会错了意。
心头骤然一松,多日萦绕胸中的郁气,连带着方才被嘉绶激起的怒意都在这瞬间一扫而空,嘉斐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他忽然觉得,这辈子若想听小贤说两句真正“好听”的,恐怕是没指望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曲折隐晦的话语,此刻落在靖王殿下耳畔,也犹如私闱之中的亲昵情话般悦耳,更悦心。
嘉斐忽然十分庆幸,方才刹那怒起把侍婢们都撵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