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温停下脚步,将长乐放在地上,蹲下来,竟发现长乐站着比他蹲着时高出了一截,此前还只齐他眉头。他温柔地说:“你若乖乖听话,我就和小婶婶生个小妹妹,这样一来,小妹妹就能永远陪着长乐了。”
“真的吗?”沈长乐的眼睛瞬间亮了。
“君子一言。”沈烬温伸出小手指头。
沈长乐立即勾手接道:“驷马难追。”
*
正平三十九年春,昭王沈烬温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火速平定了陇右安西都护府之叛乱,并且活捉大都护嫡子崔振及宠妾殷氏,与此同时,大放陇右境内各大粮仓,接济道内各方流民。
陇右道内戍守边境兵力被重新部署加固,由前东宫杨卫率为戍边大将军,镇守北境。由金吾卫长史高赫坐镇安西都护府,负责重新安置境内灾民。
一时间,北境再次恢复安宁,西突厥虽在边境虎视眈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百姓只要有口吃的就不会想到造反,故此流民起义也很快平复下来。
一个月后,沈烬温班师回朝。
长安城外,百官十里夹道迎接昭王,一派众望所归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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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内。
久久未开的寒字号牢门被狱卒打开了。
沈齐佑慢慢睁开了眼,直到看见来者后,脸色忽地大变,从铺着干草的床上跳了下来:“母妃,你怎么来了。”
殷贵妃站在门内,先是静静地打量了他一眼,才道:“我来送送你。”
今日,殷贵妃穿着一身素色的宫装,头发挽着,并无钗饰,脸上也未着粉黛,显得十分憔悴。
她身后跟着一个宫女,一个内侍,那内侍沈齐佑认识,是殿中少监。殿中少监手里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个金镶玉执壶,一个金镶玉酒盏。
沈齐佑瞬间明白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是他的死期到了。
殷贵妃转身拧起执壶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上,看着沈齐佑,问:“你是想母妃活?还是想母妃死?”
沈齐佑紧紧地盯着那杯酒,问:“母妃何意?”
“太子是怎么死的?”殷贵妃忽然问。
“母妃你?”沈齐佑震惊地看着母妃,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母妃会来帮死对头来撬他的嘴。
殷贵妃恳求道:“只要你说出来了,母妃才能活,殷家才能保得住香火。”
沈齐佑握拳,他明白了,母妃之所以来看他最后一眼,是因为她答应了皇后,替她刺探太子的死因,用来保皇后不动殷家十五岁以下的男儿,还用来保她自己可以活命。
可他的命就不是命吗?
一时间,胸中恨意滔天,他怒道:“事到如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保你和殷家的香火?”
殷贵妃怔了下,她似是早就知道沈齐佑会这般说的,脸上倒是没有丝毫意外,反而一脸平静地说:“这么说,你是想看母妃死在你前面了?”
“……”
沈齐佑看着她不说话。
殷贵妃竟端着酒就要往自己的嘴里送。
沈齐佑见状,冲上去抢过酒杯砸在地上,奴吼道:“你住手!我说就是!”
“枕头……”他闭上眼睛,浑身轻颤不止,“太子的枕头我悄悄拿去给染过痢疾的患者用过,那些随行的军医也是我设计让他们走的走,出事的出事,故意拖延了太子的最佳治疗时机……”
殷贵妃也闭上了眼,泪水哗啦而下。
“啪!”
清脆的耳光重重地落在沈齐佑的脸上。
站在拐角处偷听的上官婉蓉再也忍不住愤怒地冲了进去,抬手狠狠扇了沈齐佑一巴掌。
沈齐佑睁开了眼睛,看着上官婉蓉因怒容变得扭曲的脸笑了一下。
上官婉蓉骂道:“畜生!”说完,大袖一拂,怒气冲冲地走了。
她这一走,带走了牢里所有的人,除了殷贵妃。
沈齐佑惨笑兮兮地看向殷贵妃,问:“母妃……现在可满意了?”
“母妃亲自送你。”殷贵妃捡起酒杯又倒了一杯,双手递给沈齐佑。
沈齐佑看着那双保养细嫩的双手上捧着的酒盏,水波荡漾,他扯了下唇:“临死之前,你可以告诉我,我阿耶……到底是谁?”
从小他母妃就偷偷告诉他,他不是父皇的儿子,所以他必须去争,去抢,只有坐到了那个最高的位置,才能保住他,保住母妃,保住殷家。
可是,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也想做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有阿娘陪伴,有阿耶教导,一家人在一起,欢声笑语足矣。
可惜,命运半点不由人。
“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殷贵妃终于绷不住的哽咽了起来,“儿呀,你抢不到最高的位置,就只有死路一条,是母妃对不起你,不该为了权力将你生出来的。”
沈齐佑一把抓住殷贵妃的手腕,恶狠狠道:“那就陪着儿子一起死。”
“唔……”殷贵妃嘴里忽然溢出一声闷哼,紧接着整个人开始向后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