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后悔。”孟娉婷蹲在君子兰上,诚恳点头。
可惜,沈烬温听不到她的回答,因为她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是一缕困在花盆里的孤魂。
——没错,那盆君子兰下面,用的是用她孟娉婷的骨灰种的。
那日,沈烬温手刃沈齐佑时,怀里还抱着这盆君子兰,大概就是为了让她孟娉婷亲眼看看,沈齐佑是怎么死的吧。
两年前,她替沈齐佑陷害沈烬温意图造反,沈烬温被先帝革职夺爵后,流放到了两千里外的琼州,之后,她替沈齐佑掌管无月楼,费尽心机地帮助沈齐佑从宁王走上太子位,再从太子登基为帝。
大事已成,本以为等来的会是沈齐佑的封妃诏令,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死罪诏令。她是被沈齐佑派来的千牛卫用三尺白绫给勒死的。
死后她的魂灵竟然困在尸首里没飘出来,她看着自己的尸首被扔在了乱葬岗里,然后开始慢慢腐烂,被群鸦啄食。直到出现了一伙神秘人,将她的尸首从乱葬岗里拖了出来给烧了。
她的骨灰被装进了一个白陶小瓮中,不知何故,她的骨灰走到哪儿,她的灵魂就会跟到哪儿。
然后,她看见那伙人将自己的骨灰送到了琼州沈烬温的手里。
沈烬温先是抱着她的骨灰喝了三天三夜的酒。到了第四日,他亲手把她的骨灰倒在一个小花盆里用来种君子兰……
孟娉婷看着自己的骨灰被沈烬温做成了花肥后,总结出一个结论——
沈烬温恨她!
不过,想想自己之前对沈烬温做的那些事,换做她,她也会恨的咬牙切齿吧。
再然后,她只能每天蹲在君子兰花盆里,亲眼看着沈烬温带着她一路北上,最后到达长安城外,与太后里应外合,趁着沈齐佑在韶清池沐浴时,伏兵杀了沈齐佑,并连夜控制禁中,篡位称了帝。
得不到他想要的回答,沈烬温唇角含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讥诮,继续低下头雕刻了起来。
孟娉婷百无聊赖地蹲在花盆里,撑着腮帮看着沈烬温手中的雕像,那雕像是从半年前北上的途中开始雕刻的,刻到现在竟然是个没有五官的仕女像。
一路上,孟娉婷一直在想那个雕像到底是谁?莫不是沈烬温的意中人?
沈烬温终于放下了刻刀,对着雕像吹了吹,清瘦的俊脸上渐渐浮起一层温柔的笑意,如月照大地,缓缓点亮了黑漆的凤目。
成了?
看他那神情,果真是意中人没错。
孟娉婷十分好奇雕像刻的是谁,但因她的魂灵不能离开花盆,那雕像又是背对着她的,急得孟娉婷直勾着脖子,想要一睹芳容。
恰在此时,殿中监颤着腿进来报:“圣,圣人,太后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袭正红镂金丝凤穿牡丹纹蜀锦华裳的太后,在两位女官的搀扶下,已经走进来了。
沈烬温敛了色,将雕像反扑在几案上,起身靸鞋相迎:“母后。”
太后拉着沈烬温的手,关切地说:“明日就是登基大典,我听说你染了风寒,特地命人替你熬了驱寒汤,赶紧趁热喝下驱驱寒气。”
立有太后身边的女官将汤药奉上。
沈烬温不疑有他,谢过后,接过汤药仰头喝了起来。
蹲在一旁的孟娉婷发现此时太后的目光渐渐阴沉了起来,似暗藏杀气。
不好!汤内有毒。
她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急得跳了起来,想要阻止沈烬温喝药。
奈何她只是个魂灵,无论怎么蹦跶,活人是感受不到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烬温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果然,一碗药下肚,沈烬温脸色骤变,他捂住腹部急退了两步,半跪在地上,胸腔剧烈一抖,吐出一大口黑血出来。
“母后?”沈烬温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盯着太后。
太后沉下脸,道:“没错,我下了毒。”
“哇”地一下,沈烬温又吐了一口,只见额角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扶住坐榻边缘,气息不济地反问:“为什么?”
这江山原本就是她让他抢的,何以最后下如此毒手?
太后面无表情地说:“你毕竟不是我亲生的,而我,需要一个更加好控制的帝王。”
沈烬温愣了一下,旋即仰头惨笑了起来,黑色的血顺着他的唇角奔流不息着。
孟娉婷蹲在花盆上,同情的看着沈烬温。
这场帝王之争,斗到最后,也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已。
终归是她自己抚养大的孩子,太后不由得哀叹道:“六郎,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不要恨姨母。”
毒入肺腑,沈烬温的脸已成铁青色,笑意渐渐在嘴角凝固。
垂死前,他转过头,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几案上的君子兰,气若游丝地说:“我……死后……不,入……帝陵,寻,寻一……山野……处……同,同她……葬在……一起。”
话落,气断。
孟娉婷呆呆地看着沈烬温的尸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