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由此知道,自己这点武功是比不了来人。
于是他更加小心,说道:“周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敢问好汉是要知道什么?”
傅寒洲沉吟片刻,打定主意要先镇住他,于是便寒声问道:“当年李星殊和姬深月的那个孩子,你究竟送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周道振浑身一颤,满脸都是震骇之色,冷汗涔涔而下,几乎要当场跌倒在地。
傅寒洲并不说话,只是高深莫测地等着。
等周道振回过神来,身后衣襟已经是被汗湿透了。
要不是儿子被眼前神秘人所绑,说不准此时他只想掉头就跑。
但他到底稳住了心神,从干涸的嗓子里逼出了声音:“当年那个孩子……我送去了一家农户,给足了银两,让他们尽心抚养。……我明明没有告诉任何人,也很小心没有留下行迹,但是……偏偏不知为何,那个孩子,还是被偷走了……”
傅寒洲冷笑了一声,道:“你本来是想杀了这个孩子,比如丢在后山喂狼,是不是?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反悔了,还是转而将孩子卖了?”
周道振脸色惨白,道:“我不忍心,我始终是不忍心的!那是李大哥唯一的孩儿——”
突然,一个沉重而痛楚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你还敢做出这种事?”
傅寒洲和周道振二人都是脸色微变,因为他们竟然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潜伏在暗处。
这个人内力之高强,世间罕有,他尾随周道振而来,一直没有被发现。
他眉心到脸颊上有一道狭长伤疤,右手僵硬呈现爪状。
——正是李星殊。
第146章
李星殊的出现, 像最后一根稻草。
周道振坐倒在地,喃喃道:“你知道了……你还是知道了……”
李星殊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他的目光先是停在傅寒洲脸上, 似乎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 但很快又回到了周道振身上。
在李星殊的身后,颤巍巍走来了周隐学。
周隐学讷讷地唤道:“爹……是李伯伯救了我。爹,你怎么了?”
周道振双唇不住颤抖, 许久说不出话。
李星殊道:“你我相交多年,你今日心系于此子,坐卧难安,我如何看不出?你的儿子被人强掳至此,人家让你不要声张, 你果然连我也不说,看来是真的对我失望透顶。”
“不是!”
周道振终于出声道, “不是, 大哥。我只是……只是近日来那些流言甚嚣尘上,我知道他们是想害你!我不想让你再卷进来了。”
“道振。”李星殊道,“我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曾经奢靡无度, 也曾经布衣蔬食。但无论我境遇如何,都不曾亏待过你。是不是?”
周道振说:“是。”
李星殊又道:“三十余年前, 你插标卖首, 我沿街而过,将你救出奴籍,善加安置。是你一意要入我门下, 为我鞍前马后。当时我告诉过你不必曲意逢迎,只要求你露胆披诚,不要有事欺瞒于我,也不可利用我的声名在外作恶——你什么时候想走,随时可以走,是不是?”
周道振说:“是。”
李星殊又道:“当年三水之事,是我李某人行差踏错。我一人之事,一人当之,些许浮名利禄不要也罢,唯有阿月是我今生最辜负之人。我告诉过你,若能对她有所弥补,我可以豁出性命不要,是不是?”
他说到这里,周道振已经潸然泪下,死死咬住下唇,从胸膛深处挤出一声:“是。”
李星殊又向前踏了一步,说:“阿月甘冒奇险,为我诞下一个孩儿,交托于你手。我如此信任于你,你为何竟然交给我一个死婴,告诉我他早已胎死腹中?”
噗通一声。
周道振已双膝跪倒在地,长身面对着李星殊。
“大哥!”
周道振颤声道:“你允许我唤你一声大哥,可是我心里将你当作是再生父母。这些年你对我掏心挖肺,我如何不知?你今生挚爱姬深月而不能得,我如何不晓?可是她究竟是西夏王女,是大月氏的王后!
“就为了这个女人,你从一个堂堂的亲王,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明明该是光风霁月的天下第一剑客,却武功尽废,数月间颓唐于酒肆秦楼,醉成一滩烂泥的时候,还在叫她的名字!
“你若心里能放得下家国道义,那该多好?我周道振哪怕身受三千刀凌迟之刑,也要助你们双宿双飞,远离这三国纷争。可是你胸中偏偏还有大周的江山社稷,你不敢得罪那个狗皇帝!你只能牺牲你自己,成全这万世流芳的三水之盟。
“姬深月能在那个境地下诞下那个孩子,我也钦佩她的气魄和能力。可是这个孩子不能留啊!在那个时候,他就相当于是一个铁证,一个你侮辱了西夏和大月氏的铁证——只要他活着,就算大周的皇帝都保不了你,他势必要弃车保帅,把你交出去才能平息两国的愤怒……”
李星殊默然听到这里,说:“子非我,安知我不是心甘情愿?”
周道振抬起头来,满面是泪地说:“可你是李星殊啊!你是那个顶天立地、剑履山河的李星殊啊!我怎么能忍心看他们毁掉你?”
这时,一边的傅寒洲却突然道:“就算如此,你也可以偷偷养大那个孩子。你为何一开始想要置他于死地?”
周道振道:“因为那个孩子,继承了先天剑骨。世人一旦看到他,一定会马上想到李星殊。”
李星殊置于身侧的右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好像突然真切地意识到了:那个孩子,继承了他的血,继承了姬深月的血,确实地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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