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居之内, 孤尘仙君再看裴焱一眼, 想到了什么:“你为何突然想学探灵之术?”
裴焱便多看了他两眼, 不说自己是因为知晓了歙人公主的遭遇,意识到自己得有能力保护老婆才行——毕竟刚刚才被自己老婆差不多应该是压着打了一顿。
便只支支吾吾道:“就觉得自己有点弱, 想尽可能地变强一点……”他偷觑面前仙人一眼,再道:“如果能比你强就更好了。”
孤尘仙君闻言凝目于他:“你想比我强?”
裴焱便叹:“做梦都想。”
“确实是做梦。”
裴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孤尘仙君只又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觉得男人想要变强根本不需要理由,下一瞬,孤尘仙君便道:“你本身不算弱, 但还可以更强。”
裴焱听了想瘫:“我还不算弱?我连你一招都接不住。”
白衣仙人闻言静了少许, 而后平声道:“剑仙所使‘天地剑意’之一剑,仙界中能接住的至少需有天境修为……不出二十人。”
孤尘仙君垂目于他:“你的妖元很强, 换算成仙界的修为,大抵在天境人阶上下。”
裴焱忍不住仰头看向了他,心中有点诧异。
是他不要脸地在夸自己?还是一边不要脸地夸一下自己顺道安慰一下我?
孤尘仙君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 默然沉忖了片刻, 语声转肃, 与他问道:“你觉得我二人对战, 此前的‘霜花琼林’拟境是谁的主场?”
裴焱当即答道:“那么冷的地方,当然是你的主场啊。”
他言罢便补充道:“所以可能我输得也不亏。”
孤尘仙君看了他一眼, 眸色冷淡:“不对,那方拟境是你的主场。”
裴焱听得一愣:“哎?为什么是我?”他满目是惑道:“我哪里占优势了?!”
白衣仙人静立于他东居之内, 神色寒沉, 语声平冷:“你是深海一族, 妖力亲水, 冰水同源,你实则没必要一上来就倾尽全部妖力,引冰雪为助会更强。”眸中沉静而无绪,他道:“霜花琼林本是你的主场。”
裴焱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只傻傻地看着他。
“有力量却不会用,占据主场却未察觉……”孤尘仙君霍然皱起了眉,回望了他一眼,语声有疑:“你自言来自异世……”
他问了一句:“你在异世,能做什么?”
裴焱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言外之意不就是:你在你的世界一定混得很差吧?
裴焱一口老血差点吐出。
我!我他妈横行散打界!
世界冠军都拿了三个!
你不要看不起我!
……不过换一个世界就得换一套生存法则,自己还得入乡随俗才行。
裴焱咬牙看着他半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默默咽了声。
“要不……”下瞬脑中一闪而过的什么,裴焱突然又抬头看向了面前仙人,眼中晶亮,兴然道:“要不你来教我吧?我感觉得出来你很强,在我比你强之前你教教我呗。”
孤尘仙君闻言睨了他一眼,眼神类似于“你还想比我强?”。
“好不好嘛?”裴焱一只手一直抓在他袖上,此时便顺手晃了晃他的衣袖。
孤尘仙君垂眸看他,静默了一瞬,眉间极快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一刹那的不自然。
裴焱以为自己看错了,下一瞬便闻孤尘仙君的声音略有一些僵硬,道:“不方便。”
裴焱立时道:“为什么??”
“立场。”见他满面不解,孤尘仙君便慢慢垂目道:“仙、妖两立,且山门有训,门内法术不得外传。”
裴焱马上与他道:“不算外传啊,你不用把我当‘外人’,把我当‘内人’就好了~”
孤尘仙君眉间一拧,冷冷剜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裴焱这才惊觉“内人”这个词不能随便用,对于他们古人好像是……顿时老脸一红,尴尬道:“不是,口误口误。”
他努力平复了自己心绪,抬头来偷觑了孤尘仙君一眼,下瞬又道:“不过真的不能教嘛?”
白衣仙人微微拧眉,终是道:“我是仙,你是妖身。”
“好吧。”裴焱自然不能让他为难,当即弃了这个念头,紧接着又道:“那我自己先琢磨一下!我看妖界里除了闇炎君还有比较强的……好像就是无忧那小丫头?”想了想,裴焱就道:“我就先去问问她吧。”
孤尘仙君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眉宇淡冷,眸中微见异色。
裴焱回望他一眼,便挑眉笑道:“你放心吧,你不喜欢闇炎君我就不会去跟他学了~都听你的。”
白衣仙人看着他,长时未语。过了好半晌,双唇微微开合了一下,问道:“为何。”
裴焱听了有惑:“什么为何??”
孤尘仙君抬头来直视于他,道:“为何,都听我的。”
因为你是我老婆啊!虽然现在不是,但再来来就会是了~
这话现在不能说,于是裴焱想了想,与他回道:“因为我觉得……听你的就对了!”
孤尘仙君看着他,复又不言,下瞬眸中微微起了涟漪,似有温意一闪而过。
下一瞬白衣仙人敛目回身,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回了。”
裴焱听得,马上殷勤道:“我送你!”
“不必。”白衣仙人轻言这两字,回过身来,又道了一句:“你养伤。”
言罢,自顾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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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境院中,孤尘仙君方自裴焱的东居内出来,便闻语声自院外传来,已近院篱。
君怀远一面行来一面唏嘘道:“堂堂魔界少君却在雷暴魔泽败给了鬼王。”
那位人界公主应是与他们一道回院,此时亦道:“不曾想这位平素极为寡言、十分温文少语的鬼王打起架来竟这样厉害!”
琼华公主十分崇拜道:“她手中所使的那一根,应该是一杆长(chang)枪吧?还是长戟??”
同行而回的陆季疵听得,摇了摇头道:“那武器被她握于手中,从始至终一直有森森鬼气环绕,看不清楚。”
“但即便看不清楚,此武器一出便战意涌动,竟能引动万雷。”君远怀语声之中竟也隐含推崇之意,赞声道:“那位魔界少君即便有虚空扇在手也避无可避,一败涂地,真是狼狈。”
应是想到了当日在汇灵山上被这魔界少君坑害夺草一事,琼华公主连连啧了几声,奚落道:“竟在据说是魔息十分强胜的魔泽里败给了鬼界刚刚苏醒不到五百年的年轻鬼王……他们魔界的未来真是堪忧!”
君怀远亦忍不住哼了一声,凉凉道:“我觉得也是。”
下瞬他们三人一齐行到院中,看到静驻立身的白衣仙人,便收敛起了言辞。
君怀远和陆季疵当即上前与他行了一礼:“小师叔。”
琼华公主也往院中走,走近白衣仙人身边时,便忍不住偷偷往他身后那像是刚刚合上门的东居内瞄了一眼,同时低头、揖手,十分端庄典雅地向面前仙人行了一礼:“孤尘仙君……”
白衣仙人点头以示意。
琼华公主便又回以一记标准的“公主微笑”,然后按捺着心中抓心挠肝的好奇、不情不愿地继续往自己的中居回了。
可恶!他们俩先回了院中!孤尘仙君显然刚从无渊殿下房中出来……
所以他俩此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不对,无渊殿下伤得很重,应该做不了什么……
不过这冷血无情的孤尘仙君到底有没有去跟无渊殿下道歉?!
殿下又有没有原谅他?!
琼华公主越想越急,脚步越踏越重,不多时忿忿地回了中居。
君怀远待琼华公主行入中居之后,亦忍不住探看了无渊所在的东居一眼。
而后在白衣仙人转身欲离之时,突然扬声道 “小师叔!”
白衣仙人步下一顿:“何事?”
君怀远忆起此前学堂内的情形,忍不住小声与白衣仙人道:“师叔走后……六、六界中人都在议论小师叔……”语声顿了短短一瞬,他续道:“……说小师叔你对无渊殿下冷血无情、出手太重。”
孤尘仙君不置可否,语声冷漠:“仗势欺妖?”
君怀远抬头飞快地看了白衣仙人的背影一眼,声若蚊蝇:“是拔什么无情。”
孤尘仙君:?
一旁的陆季疵禁不住连咳数声,君怀远一张脸亦涨得通红,尴尬地无以自处。连忙支支吾吾道:“师、师叔不必在意他们所言……我我和师兄都看得出来师叔后来弃剑不用,对殿下已经容情!且师叔每次落掌那样轻,分明只是在锻炼无渊殿下的应对之能……”
君怀远略微扬声道:“本来六界比武就是用来锻炼求存之能的,师叔你出手严厉……应都是、为了无渊殿下好。”
白衣仙人眸中无绪,听而未言。
君怀远再道:“师叔应当也是用心良苦……知晓无渊殿下相貌极佳,过于过人,如若师叔不在殿下身边,当极易惹人觊觎、遇险临危遭逢厄事,故而有意锻炼他自保求存之能……”
孤尘仙君闻言,微微拧眉,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回忆了一下他所说之人的形貌。
下一瞬便有些轻怔。
如此妖颜,确实易引祸事……
白衣之人思道:只不过此子虽是妖身但心向仙门,且一再与我示好、用心与我结交,也曾言愿归附我罗浮山……
白衣仙人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腕玉环中的锦屏灵藤,心中更是沉吟。
且锦屏灵藤不知为何对他颇有好感。
白衣仙人忆起师父入关前所言:“若妖邪难辨,可凭借灵藤对其的反应来判断一二。”
孤尘仙君转目回身,略略抬眸看向了院中空处。
或许,也并非完全不能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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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曙色乍明,辰时将至。
琼华公主牵着身上繁复的长裙从中居内小步跨出。“昨日刚比完武今天就要上课,这六界学院忒无人性!竟要求我等带伤上课!”语声满是愤懑。
昨日比武,君怀远对上的是鬼界魁将,虽胜出但也受了小伤,故而起的不算早。
此刻从西居内出来,听到琼华公主所言,不免几分惊奇,转目看向她道:“公主殿下昨日不是把符文吸收伤害的程度调到十成了么?这样也受伤了??”
琼华公主噎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见帮她摆弄裙饰的侍女间隙里竟偷偷翻了一下眼皮,当即转目来剜了她一眼,下一瞬才转向君怀远瞪他道:“十成又怎么样!虽然不疼不痒但本公主被那只吼吓到了呀!”
琼华公主煞有介意道:“它一张开嘴,竟有……”
琼华公主用双手比划了一个超大的手势:“这么大!幸亏本公主让符文把伤害全挡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受多重的伤!”
君怀远想说他在棋盘外一直看着呢,那只下界神兽形貌便如一只兔子,只到公主殿下你脚踝。
但下瞬拨了拨唇,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这时东居的门突然被从内拉了开。
裴焱立身门前伸着懒腰与他们打了个招呼:“洛书仙君、公主殿下。”
琼华公主一看见他,眼中立时一亮,赶忙向他行近了过去。
目中惊疑:“无渊殿下你受那么重的伤一晚上就好了?!”
裴焱道:“其实也没多重,主要是我自己妖元运转太过受的反噬。”试着运转了一下妖力,但觉无异,他便又道:“后面孤尘仙君拍在我身上的那几掌都没带什么仙力……不过茗仙君喂给我吃的那两颗仙丹效用极好,我一服□□内气血就平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