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这话可就过了。我观倪公子气度不凡,不像是那样的人。再说瞧他这衣着打扮,哪出得起买好诗的钱?眼下作不出劝酒诗,兴许是时间过於仓促?多给他点时间斟酌,他应该是能作出诗来的……”
众人或恶意,或阴阳怪气的起哄声中。
长乐公主见倪昆久久不言,像是要沉默死撑,唇角笑容不由渐渐淡去,饶有兴致的眼神,也渐显索然无味。
这时,沉默许久的倪昆,瞧着之前最先出声质疑的华服士子,淡淡道:
“敢问这位仁兄尊姓大名?”
那华服士子微笑着,傲然道:
“在下韩林,家父韩思远。”
韩思远,大周右丞相,其权势在先帝在时,便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今天子登基,年龄尚小,并未亲政,韩思远的权势,一时愈发膨胀。
韩林身为韩思远第三子,才干远远比不上其长兄、二兄,性子也是骄矜自傲、目中无人。不过其人素有小智,又善於伪装,表面看来人畜无害,实则极是阴险毒辣。
他素爱长乐公主,哪怕长乐公主今年二十有八,比他大了四五岁,他也一心想做公主附马,做皇帝姑丈。
在他自己看来,以他家世,只要肯下功夫去追求,绝对有望娶到长乐公主。
因此见长乐公主推崇倪昆,且倪昆相貌气度又着实过人,心里对倪昆自然极为嫉恨,恨不得将他踩到泥里,遂不动声色,谈笑之间,给倪昆挖了个坑。
瞧眼下情形,这位家世贫寒的襄州士子,只怕并无什么急才。
那首咏柳,要么是其毕生心血之作,只是一直未曾发表,就等着今日这样的场合来作敲门砖,要么,干脆就是花钱买的——虽然瞧倪昆模样,只怕也出不起买一首佳作的银钱。
此刻。
见倪昆似乎已陷入困窘,马上就要原形毕露,跌落泥泞,韩林心中不禁充满了胜利者的优越感,眼神睥睨地瞧着倪昆:
“倪兄今日之后,怕是无法在京师立足了。听韩某一句劝,京师居,大不易,倪兄不若尽早回乡,安心务农便是。唔,瞧倪兄模样,似乎甚是清苦,或许连回乡的盘缠不够了?韩某愿奉上纹银十两,资助倪兄一二。”
倪昆两眼微眯,淡淡道:
“倪某本来有个个人规矩,每天最多作诗一首,多了不作。但今日韩兄如此盛情,倪某倒是却之不恭,便特意为韩兄赋诗一首,且听好了——”
说话间,倪昆横目环顾宴厅,在厅中众宾客鄙夷、不屑、轻视、讥讽的目光中,在长乐公主复又兴起几许兴致的美眸凝视下,盯着韩林,一字字吟道:
“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厅中一阵沉默,旋即一片哗然。
公主家令周延瞪大双眼,抿紧嘴巴,一脸古怪。
长乐公主乐不可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韩林则先是一怔,品味一阵,回过味来,听到长乐公主娇笑声,顿时羞恼交加,再也绷不住城府,指着倪昆厉喝:
“岂有此礼!身为士子,居然作此粗鄙之语,你这襄州贱民……”
倪昆两眼一翻: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怎么不快去死】?”
韩林又是一呆,旋气得脸皮涨红,指着倪昆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公主殿下当面,你怎敢如此无礼?”
倪昆背负双手,淡淡道:
“对於公主殿下,倪某自是敬重的。但是对於韩兄你嘛……区区凭衣冠论高低的小人,也配在我面前喋喋不休?”
长乐公主本来还在笑,听了倪昆这话,瞧一眼他貌似不咸不淡,实则睥睨傲然的模样,低声自语:
“也没见你对本宫有多敬重……”
嘭!
有个中年士子重重一拍桌子,怒目道:
“倪昆,韩公子可是韩相之子,你最好放尊重一点!”
又有一须发皆白的老夫子,不阴不阳地说道:
“倪公子,年轻人不要太气盛,会吃大亏的!”
韩林之父韩思远,乃权倾天下的右丞相, 门下多的是走狗鹰犬。韩林自然也不缺人帮衬。
而面对这两人的指责,倪昆只斜睨他们一眼,淡淡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人皇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听他此诗,那两个出言指责他的中老年士子,顿时瞠目结舌,躁得面红耳赤。
其余士子中,识货的也齐齐噤声,纵不识货的,见倪昆连韩林都敢骂,自然也不敢再出头。
而长乐公主则是眼睛一亮,口中低吟: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好气魄!”
这时,倪昆又横顾宴厅,淡淡道:
“你们想听劝酒诗?也罢,今日既破了规矩,便叫你们开开眼!”
说完,大步走到一桌席前,一把拎起一只酒坛,拍开泥封,又走到气得面红耳赤的韩林面前,酒坛一倾,将整坛酒哗地倒在韩林头上,将他从头到脚淋个通透,这才在韩林尖叫声中,长吟道:
“君不见,大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此时此刻,倪昆心中,唯拜诗仙。
李白,永远的神!
而厅中宾客,个个目瞪口呆。
周延取来纸笔,笔走龙蛇,记下倪昆所吟诗句。
长乐公主则不知不觉,秀手攥紧扶手,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地盯着倪昆。
在这一霎,宴厅中的焦点,彻底转移到了倪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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