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祖宗说翻脸就翻脸,贞白还没太适应他的阴晴不定,交给他,又一刻不停地往前赶。
刚行到半途,冯天这只不消停的钻了出来,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李老二,我不是早就说过,你抓鬼别往我这儿塞吗?!”
李怀信嫌他烦:“就放一会儿,能挨着你什么事儿。”
“不是放一会儿的事儿。”冯天也是个洁身自好的主儿:“你也知道的吧,男女有大防,你把她塞进来,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以后说得清吗。”
李怀信奇了,步调慢下来:“你俩都是鬼诶……”
“鬼怎么了,鬼就没有清白,没有名誉了是吧。”
“不是。”李怀信想解释一下:“她是有夫之妇……”
冯天:“那你更缺德!”
李怀信忽地笑了,心情特别好的说:“小天儿啊,这可真不赖我。”
“不赖你赖谁。”
贞白走在侧后方,仍是一副冷定自若的态度,淡漠接话:“是我。”
冯天耳孔一麻,后背就凉飕飕地直发毛。
李怀信瞥见他秒怂的熊样,笑得更欢,所谓一物降一物,冯天成天跟他叫嚣跳脚,今儿终于有个足以压制的克星,正好杀杀这欺软怕硬的东西,补刀:“是吧,真缺德!”
即便知道贞白不会拿他开刀,冯天多少还是有点儿怵,因为开罪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嘴上服软,心里却在骂李怀信这天杀的。
贞白却道:“是我考虑不周。”
她还说:“没有下次。”
冯天愣了一下,居然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态度,和这番话,姑且能算她知错能改的意思吧?本来呢,冯天一直觉得,凡是邪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该收该除亦或者封印,得看它们坏到哪种程度,像贞白这款大魔头,留在世上,造成的危害必定极大,冯天觉得该除,除不了则封印在太行。奈何相处下来,冯天感觉自己坚持除魔的道心似乎受了点影响,也许是因为,自己的魂魄一直在靠她身上的阴气滋养修复,有这份恩情打底,再加上后来种种……
冯天思来想去一琢磨,贞白似乎还没害过人吧?她身为一只正儿八经的邪祟,魔头,好不容易从乱葬岗里爬出来,居然都不及李怀信这只害人精作恶多端。
若真论起来,李怀信才是邪祟本祟,除掉他也不该除掉贞白。
胡思乱想了一路,冯天得出这个结论,顿时风中凌乱。以至于回到客栈关上门,他还在走神,直到听见李怀信问他:“你觉得这个贞白,怎么样?”
冯天的脑子还没拐过来,顺嘴就道:“还行吧。”
李怀信拉掉腰扣,解开腰封,搭在椅背上:“还行吗?”
冯天也不知道他具体想问什么,反正瞎聊嘛:“就是无趣了些。”
李怀信回过头,衣襟散开:“无趣吗?”他没觉得她无趣啊。
冯天点点头:“是啊,成天也不爱说话。”
李怀信一寻思:“话是少了点儿。”他最讨厌聒噪的女人,像那些深宫妇人,成天叽叽喳喳翻是非。
“对谁都冷冷淡淡。”冯天道:“要不是你说,我愣是没看出来她居然在打你主意。”
李怀信正单腿而立拔靴子,闻言,差点一跤摔下去,他赶紧把住床沿站稳。
冯天仍在说:“心思藏得够深的,你可得保护好自己,若是她……”
“行了,你可闭嘴吧……”还保护好自己,晚啦!
李怀信听得耳朵尖发烫,直接把冯天关进铜钱,这玩意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后那半壶酒算是白喝了,李怀信气得很,不就上了一次床嘛,他怎么就这么念念不忘了?!
索性爬起来,抱着烈酒又饮了半壶,然后第二天上午,硬是没能下来床。
冯天真的闹不明白他,好端端地,怎么就开始酗酒了。
李怀信睡过头了,但是谁也不敢催,都知道他气性大,招不得。反正多让他睡几个时辰,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只是吧,半日的车程,紧赶慢赶也到不了下一个城镇了,这一路荒无人烟,连个农户都不见,加上大雪过后,道路两侧阴沟里的野草茂盛,被积雪一铺,结层冰,看上去就像给道路加宽了半尺,实则却是个虚架起来的陷阱,在夜间难以识别,马车差点翻进去,还好车夫及时勒住缰绳,才有惊无险。
可是大雪寒天的,总不能在半道上过夜吧?
睡马车?李怀信看了眼一早,又看了眼贞白,别提多糟心了。
“哎哟这天气,又开始降雪了,咱不能继续赶夜路,太危险。”车夫大声道:“在马车上睡不耐寒,身体肯定扛不住,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挡风挡雪的山洞,起码能在里面生个火,凑合一宿。”
“怎么连续降雪?”李怀信挑开帘子,风雪倏地灌进来。
“可不是吗。”车夫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棉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通红的眼睛,说话时瓮声瓮气地:“今年天寒啊,连降大雪,把运河都给冻住了,这在江南一带,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车夫放下缰绳跳下马,继续念叨:“实在太奇怪了,地里的庄稼全部被冻死,老百姓没多少收成,米粮的价格跟着水涨船高,昨儿个咱们路上碰到的老汉儿就是趁此去广陵倒的一手粮食,他跟我说啊,价格比往年贵了三成,这天寒地冻,恐怕要闹饥寒,得早做准备,本来走的是运河,结果途经桃花村一带时,河道全部上冻了,才转了陆路。”车夫东拉西扯,把双手也裹得密不透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听说,咱皇上去年有些怠政,最后还是让当朝宰相代为祭天。”
李怀信之前就当闲话在听,直到此时,闻言一愣。的确,祭天为大祀之首,按祖制一般为皇帝亲祭。但去年因为父皇身体抱恙,无法亲自前往,遂命宰相及朝中重臣和太子一同前往。不曾想传到民间,竟成了天子怠政,宰相代之。
“所以可能啊,老天爷就怪罪下来了,才会天降大雪,据说河北一带近两月连降暴雪呢,那积雪厚的,都埋到人腰上了。”车夫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擅自揣测,又自得结论:“很有这个可能。”
无论酷暑严寒,但凡发生天灾人祸、饥荒鼠疫,都可能归咎为天子失德失职或不治等各种因由。
如今天现异象,江南等地连续降雪,导致河水结冰,庄稼无收,既然有一个人这么想,就有成千上万人这么想。
李怀信神色一敛:“据我所知,去年祭天,天子虽未亲自前往,但东宫太子,大端未来的储君却是去了的,怎么到民间,就只提及当朝宰相?”
“太子不也还没继位嘛。”哪怕再无知的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称,宫中勾心斗角,朝堂暗潮汹涌,谁知道往后有没有什么变数,所以即便太子代祭,也都做不了数,车夫不敢嘴上明说,意思却很明白:“还是象征不了天子的。”
说东宫太子不作数,是大不敬,难免引来口舌之灾,遂直接将其略去?
况且,车夫又说了:“一朝一代,天子只有一个,太子即便位列东宫,也还是臣下的。”
没想到这驱车的马夫居然分的如此清楚,李怀信有点儿赞叹,车夫却腼腆一笑,连忙摆手:“我连大字都不识得两个,怎么可能了解这些,都是给那些贵人子弟鞍前马后时,听他们在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司机知道所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