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琼的软轿行到一半, 就被拦下了。
轿子晃动了下,发出沉闷的,和地面撞击的声音。外面传来了细碎的响声, 而后争吵声就传了进来。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我们娘子是什么人啦!”
“是什么人, 还需要说吗?”
陆琼并不着急, 她的手指轻缓的抚摸过琵琶, 在听到这句话, 她的手顿了顿。
陆琼抱紧了琵琶, 头靠在上面, 她的鼻尖还能闻到清雅的香气。这是外坊中人惯常用到的味道,有些艳俗,此前陆琼没有反抗的余地。而现在, 她有了一点小小的权利, 也可以去做一点小小的,符合自己爱好的改变了。
但她的心已经疲惫下来,不会为生活中这种小情趣而感觉到波动。
她清晰的认识到, 自己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如今就是一件商品, 她需要将自己推销出去。她改了房中的香味, 改了衣服的装饰, 是客人们喜欢的那种。既要清纯,又要妩媚,既要下贱放荡,还得品味高洁。陆琼笑了一声,只是这种并不常用的轿子里, 她就再也没有了心思去点缀。
沉在这样的香味里, 她能感觉到, 自己就好像是个已经死去,不会触动的肉块,偏生被无数的香料包裹成人想要的样子,满足许多人的爱好。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林蕴的身影。
对方眼中的执着和炽热,陆琼其实不陌生。在曾经,在陆家还在的时候,她见过很多次这样的眼神。有青年才俊,有美艳的娘子,他们衣着华丽,行事端庄,看着自己的时,眼神灼热,又隐藏勾引。
只是随着陆家的倒台,这些华丽的衣裳,语言,还有被那些眼神隐藏起来的人,都仿佛是飞灰一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也好,总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来折辱自己。
这般想着,陆琼就陡然暗嘲一声,到头来,辱她最深的,却是曾经以为要走一辈子同路的那人。
而帮了自己的……想到林蕴,陆琼忍不住,长长的,落寞的叹了口气
“娘子。”丫鬟在窗边轻轻叫了一声。
陆琼嗯了声,没有睁开眼睛。
“那一位传话来了,让你可以不用去了。”丫鬟说着话,话音里略带着不满,“我们都已经走到半路了。娘子也是京中有名的乐师。这般轻待,实在是……”
陆琼睁开眼睛,她的眼波在轿顶上晃荡,过了一会儿,她才状似无意那般问道:“为什么?是国师出了什么事么?”
“国师能出什么事呢?”丫鬟不满的哼道,“说是那一位奉命送了上好的药材过去,一送到,国师就醒了呢。多半眼下活蹦乱跳,故意支使娘子玩呢!”
陆琼无声的笑了笑,她道:“行了,就这么回去吧。对了,把今日事也给来的客人们提一两句。”
“娘子是要以此惹人怜惜么?”丫鬟说道,但她没有等来陆琼的回话,于是她便知晓自己问的不合时宜了,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软轿再一次被抬起来,行走时摇摇晃晃的,人坐在里面,有一种奇怪的眩晕感。
陆琼往上看,轿子很小,四周的帘幕垂下,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受。曾经的陆琼打马过街,少年人纵然是家教森严也是纵情欢快的。她从没想过,轿子里,被人禁锢的世界是这样的。
晃晃荡荡,整个人的感受都仿佛被剥夺掉,这让她想到了那一个晚上,她也曾经这么看着床顶,晃啊晃啊,所有感官都被剥离开,整个人的魂灵都仿佛脱壳而出。她一边清醒而冷静的想着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又无法控制的去拥抱那双看着自己的,一直不变的眼神。
她曾拥有过温暖,后来失去它。而在那时那刻,她只想抱住那温暖,飞蛾扑火一般,拥抱,燃烧,然后化成一捧冷灰。
陆琼闭上了眼睛。
“人来了么?”林蕴睁开眼,她问身边的老管家。
管家是跟了她很久的人,就好像她的爷爷,对她总是疼爱多过下人的恭维。老管家诶了一声,看着林蕴这包裹得很正经的一身衣裳,小声说道:“娘子,管娘子的嫂嫂来了,所以……她又让人叫陆大娘回去了。”
林蕴闻言,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看着一旁的管家,眼中都是渴望的神色:“那……那她有没有来?”
管家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她回去了。娘子你……”他看着林蕴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这个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她这样失落,管家心中就忍不住对陆琼略有埋怨,只得道,“娘子你身体有恙,还是好好歇息吧。”
林蕴拢了拢自己的衣裳,她的烧还没有完全退,寒意漫上上,让她总是觉得很冷。她双眼无神的看着外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说,她会怎么做呢?”
管家有些不明所以。
而林蕴仿佛自问自答那般:“是拿我做筏子,大肆宣扬她受我厌弃吗?引得那些人……那些狼一样的人的觊觎……”
管家迟疑着:“这,应是不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