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是天子上朝, 臣子们奏请国事的时候。太宗时期,是一日一朝。当时天下凋零,百废待兴, 自然是不敢轻忽。后来又改为三日一奏, 即三日一次上朝。
如此延续两代, 摄政王时期更是五日一朝。
直到卫南风即位重掌大权, 又改为每日朝会。而今管彤问询过后, 方知如今是隔日一朝。
管彤问话时, 广芝仙明显露出了些许不满来。他与管彤说明:“朝会先在太极殿举行, 面见群臣, 此后再到两仪殿中,与臣僚商讨。有时也会反过来,先商讨, 再到殿中与群臣会晤。”
广芝仙说着话, 管彤却明显的心不在焉。
她想起当初卫南风初掌大权与她商讨的时候,目光之中尤带犹豫:“我虽幼登大位,然威仪不重, 如今摄政王不在, 正是我大展宏图之时。只是朝廷内外根系复杂, 姐姐, 我很担心自己不能胜任,走了一个摄政王,再来一个新的。”
当年的卫南风初展锋芒,但她依然愿意将自己的一切不安都交付给管彤,她对管彤述说着自己的脆弱, 犹豫甚至是心中的怀疑。就像一个幼兽, 愿意将所有的弱点都展露给管彤看。
她们两商议每日上朝, 商议从内文学馆中提取心腹。
管彤还记得,在最初卫南风手掌大权的时候,梦中的大殿里时常就只有她一人,卫南风往往彻夜读取奏章,一心扑在政务上,通宵达旦。
那个时候梦中的大殿就空荡荡的,管彤就会四处溜达,既无聊又觉得心疼。
还有一点幼鸟离巢时的那么一点感慨。
管彤帮不了卫南风太多。
这是在当时管彤最鲜明的感受。她看不到朝廷的尔虞我诈,看不到周围人的目光窥视,理解不了卫南风的如履薄冰。她的一切都停留在图书馆中几行冰冷的文字,卫南风偶尔提及的几句轻描淡写之中。
这是第二次管彤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们之间,相隔着数个时代,相隔着很多东西。
有心而无力。
管彤只能将一切隐藏,只把微笑和温柔留给卫南风。
而今,这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什么时候起,卫南风已经变得游刃有余了。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卫南风将一日一朝变成了隔日的呢?管彤不知道,不知道是她们还一起的时候,还是那十年的空白里。
离巢的鸟儿展翅高飞,飞到了管彤够不着的天际。
只是这一次,管彤已经无需待在地上看着,而是可以尝试展翅,去接近那个骄傲的凤鸟。
太极殿是整个太极宫的中心位置,链接着皇城和皇宫。自太极殿向南,可以直跨整个帝国的中枢机构。
管彤被广芝仙带领着,跟随在他的身边。广芝仙虽是个阉人,但到底也是个男人,肩宽体长,他尽力将管彤藏在身后,不让其他人注意。
管彤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又往广芝仙身后藏了藏。
与电视中和管彤想象的不同。朝臣们朝拜后都是有座位的,卫南风端坐正中,朝臣们分列两侧。三天的时间,政务已经堆积了不少,宰相一一列出,又一一颁布。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回纥如今已灭了三个部族,其中西回纥拒不投降,头人带着老幼就堆在了安西四镇外。圣人,是否可接受他们请求入关?这是其一。其二,其部族愿尊陛下可汗,年年朝贡,换取中原军方支援。”
兵部尚书上前一步,又道:“我等已拟定了人选,只能裁决。”
管彤仔细回想,顿时想起了此前为卫南风读的奏折,她眨了眨眼睛,心道自己可算是听懂了一件事,只是却不知晓卫南风如何裁定。
这般想着,就听卫南风的声音沉稳传来:“此事容后再议。”
众人皆称是。
常朝下得很快,因为大量的事务都需在内朝进行,主要都是臣僚们的交锋。
众人细声讨论,偶尔沉默之时,又都忍不住朝卫南风所在的位置看两眼。
管彤随广芝仙站在那里当一个壁人,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就算如此,管彤也察觉到不少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自己。
卫南风也不理会这些目光,她沉默了一会儿,就站起身,广芝仙高声唱词,众人行礼。卫南风回头看了广芝仙一眼,准确是看了管彤一眼,微微皱眉,她心头百感交杂,到底没有说什么。
离开太极殿,管彤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广芝仙就拍拍额头,笑道:“瞧瞧我这记性,管娘子,圣人已经吩咐过了,今日下半日管娘子有假。”说着,他拿出了一块玉牌交到管彤手中,叮嘱道,“管娘子,这是出入的令牌。还望管娘子好生保管,莫要去不应去的地方。”
管彤觉得广芝仙似有所指,她看了广芝仙一眼,笑笑:“少监放心,奴婢理会得的。”
“如此甚好。”广芝仙回道。他看着管彤慢慢走远,想了片刻后,这才回转身,朝两仪殿匆匆前行。
殿外已经有大臣在等着了,他们看见广芝仙,都微笑示意,有亲近的大臣就凑得近了些,说道:“少监,林国师已经在内里了。最近风调雨顺的,也不知何事。”
广芝仙自然是知晓林国师在圣人心中的地位的,他笑笑敷衍过去。
大臣自然识趣不再多谈,广芝仙走近大门,轻轻的敲了敲,低声道:“圣人,管娘子已经离开了。”
“好,待林国师出去,一柱香后,你再让他们进来。”卫南风的声音从内里传来,这声音有些奇怪。
广芝仙顿了顿,将此前想要说的话又重新吞下,低低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