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夫人连戏都没心思听了, 专心听这两个小姑娘说下去。
话说这两个姑娘还有点面熟,秦国夫人自从回京以来去参加过一些晚宴聚会,所以能认出其中一个是镇国公家的那位雅定县主。
怕对方也认出自己就不肯说了,她还特意拿手绢挡住半张脸。
“图兰公主昨日去相府大闹了一场, 说她嫁定了俞相, 还扬言讽刺相府的大夫人人老珠黄,阻拦不了她进相府当平妻!”
“哼!图兰不过一个小国而已, 她未免也太嚣张了!”赵霓裳跟萧雅定一唱一和。
“我父亲说图兰人残暴未开化, 经常在边境骚扰百姓,他们军中将士见一次就打一次, 非要打到他们夹着尾巴逃跑不可!”
秦国夫人也跟着‘哼’了一声, 图兰人进京城那日她也见过。
晚宴上就迟到了一个时辰,后来献个贡品还磨磨唧唧,非要出题考倒人不可, 害彦文那孩子差点闯下大祸。
秦国夫人当时就不喜他们!
却没想到,那图兰公主竟然提出要嫁入相府做平妻如此荒谬的要求。
要真有这个机会, 怎么也不该轮到她啊!
后来听那两个小姑娘又说了许多话,详细地描述了图兰公主是如何对俞相死缠烂打的,秦国夫人简直越听越气。
而此时,去问这场戏结局的丫鬟也回来了。
“夫人, 已经问到了, 这戏最后结局是女子孤独终老。”
“什么?!!”秦国夫人一听就炸了, “有没有搞错?”
“两人曾经经历过海誓山盟,怎么能让男子跟那后来的第三者在一起?他就因为对方年轻貌美, 就将多少年的情谊都给忘干净了?”
“这……”
巧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也没想到夫人会这样激动。
就好像戏台上的女子是她自己一样!
秦国夫人的确最讨厌听到‘孤独终老’这四个字, 总决定是别人在讽刺她, 气得狠狠一拍桌子:“让他们给本夫人把结局改了!”
说完,还往桌上砸了两锭金子!
看得出来,秦国夫人对这段往事是真的意难平了!
萧雅定跟赵霓裳互换一个眼色,两人觉得今天这个程度到差不多了。
她们找机会先遛,接下来几天还会有不同的人在秦国夫人耳边说起这事。
而与此同时,高阳侯和谷明道人针对俞相的阴谋也在继续进行——
他们让人放了许多谣言出去,将图兰公主和俞相之间的关系绑得越来越紧。
明明没谱儿的事,渐渐传成了两人一定会成亲似的。
这就是风花雪月的魅力,此类谣言一向为百姓热衷,何况俞相本人的形象很适合为他编撰风流传奇故事。
但皇帝根本早就拒绝了图兰公主要嫁入相府的要求,他会想到底是谁传出这些谣言?是要逼朕改主意么?
肯定不是别人,京城有谁会说俞相的好话呢?只有可能是他自己!
因为,皇帝对俞相会越发猜忌不满!
高阳侯觉得谷明出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妙了,仅用一个外族女子就能动摇皇上对俞相多年的信任。
还让他俞中天吃了哑巴亏,有苦也说不出!
不过他还是嫌进展有些太慢:“图兰国到底什么时候攻打大梁?”
“侯爷,图兰集结兵力往大梁边境而去,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必心急。”
“我是担心夜长梦多,毕竟谣言只是谣言,你不能让图兰公主真的嫁进相府里去!那相府的大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况且俞中天到底是聪明人,他嗅到风向不对是不肯吃这种亏的!”
闻言,谷明却只是神秘一笑。
“要让俞相跟图兰公主的关系彻底绑死,并不只有让那公主嫁入相府这一条路。”
“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谷明道人凑到高阳侯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高阳侯听完先是点点头,随后不禁愣住。
“大师,您不是修道之人吗?”
高阳侯以为像‘生米煮成熟饭’这种办法,只有像自己这样的俗人,才能想得出来。
此时的高阳侯,还是没怀疑谷明道人,一心只急着要扳倒俞相。
只当他是不拘小节罢了!
***
并且按照谷明的安排,高阳侯用他自己的身份,约了俞相出来,名义是有要事相商。
虽然两人之间已经没了交情,但俞相还是赴约了。
高阳侯坐在茶楼的包厢里等着,已提前点好了一壶上好的龙井。
他坐立不安走到窗边,从此处能看到俞相下轿的身影。
今日的俞相穿一身玄色阔袖长袍,袖上绣一只白身红顶的仙鹤,那鹤的目光活灵活现,绣工十分精湛。更趁得此人外表与气质都非凡,与芸芸众生仿佛格格不入。
高阳侯冷哼一声,想的却是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俞相,此人不过是个狼狈的赤脚小子。
但那时的俞相也没现在这般可恶,起码不会装模作样,叫人看不透他!
“侯爷,可是久等了?”俞相径直走到高阳侯面前坐下,用声音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高阳侯揉了揉眉心:“本侯方才仿佛看到了你刚进京城的样子,那时我也是坐在这个位置。而你一身布衣,说是在路上遇到了劫匪,衣衫褴褛……啧啧,实在是不堪回首。我在此处借了五十两银子给你,你可还记得?”
高阳侯搬他的过去出来,企图笑话他。
俞相自然也不甘示弱,他轻轻一笑。
“记得,只记得侯爷当初还是个身长体瘦的青年,你如今的体宽大概有当年两倍不止。”
高阳侯:“……”俞贼果然狠毒!杀人诛心!
要说这个,今日可就没法聊下去了!
俞相看着小二的手,慢慢给自己杯中满上了茶。
他主动问道:“难不成侯爷约我今日来,是问我追讨当年的银子?”
高阳侯让他给气着了,干脆免了你推我拉的‘太极’:“俞中天,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当年是怎么对你的?掏心掏肺,你自己心里有数!”
高阳侯都四十多岁快五十的人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每次见到俞相都给自己弄得像怨妇一样。
还不是因为俞相总是这样一副不咸不淡,云淡风轻的态度!叫他气不打一处来!
时隔二十年,高阳侯如今还经常忆起当年,俞相在高阳侯府的那些时光!
可是他呢,坐到了丞相之位上,就全然忘了当初是谁这么帮他捧他,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索性,高阳侯跟他把话说开了。
“还记得当年结拜的时候,你我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若是违背了不得好死么?”
俞相的手修长干净,轻轻敲着白瓷青花的冰纹茶杯盖子,却没喝底下的茶。
“当初侯爷与我结拜,难道不是各取所需么?”他反问。
“俞中天!做人要讲良心!本侯当初的确是存了些将你收入麾下利用的心思,但你凭心想想,我高阳侯府的谋士多如牛毛,我何曾对其他人像对你这么好?”
“每当出席重大宴会,我都只带你去露脸。”
“那年跟随先皇秋猎,每府只有五个名额,我连自己最爱的美妾都放到一边,也要带你同去!”
“甚至,我还想把自己最疼的妹妹嫁你为妻……可惜让先皇给阻止了!”
说起先皇,高阳侯心里也是有些怨念的。
当初俞相还住在高阳侯府的时候,明明跟自己关系最好。
可后来在殿试上见了先皇,落榜也就落榜了,高阳侯有办法另外找个进仕途的门路给他,以他的聪明才智出头不过早晚事。
偏偏却被先皇扣下,要留他在宫中做侍卫。
俞中天后来的确平步青云,但都跟高阳侯没什么关系了,两人也就越来越疏远。
还有先皇赐婚郡主,高阳侯总觉得这其中隐隐藏着圈套。
就跟他想让俞相当自己的妹夫,从而绑住他跟自己在同一条船一样。
先皇是否也是为了用郡主,将俞相划进了他的那一边?
但是仔细想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先皇犯不着跟自己争一个臣子吧。
总之这个问题,高阳侯至今都没有想通。
他只是想借今日这个机会,将憋在心里多年的话都说了。
“我高敬说句老实话,我这么多年真正当过朋友的,就你俞中天一个!因为那次秋猎,我不小心遇险差点废了双腿,是你救了我。这事我心里一直记得。”
高阳侯这种人,很难对谁付出真心。
可是自从俞相救了他一命,他就放心里了。
俞中天这个人十分可恶,他最可恶的一点就是,无论在任何时候都镇定自若。他还非常聪明,让你相信有他在就能解决一切危机,不知不觉依靠他成为习惯,想跟这样的人天下第一好!
“就在前几天,我还梦到跟你一起打马球了……我们去猎场上赛马,我永远跑不过你。打猎也是,你总能猎到最多!”
的确,那时候的高阳侯还没有发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