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烬跑了半夜。
刚出结界不久,红铁一样的天空便降下了稀碎的陨石雨。他无处躲,只能以手臂抱住脑袋闪避,如此支撑了一会,白袖便已被摧残得不像样子。
形势越危急周烬越逼迫自己冷静,他环顾四周,然而在周遭看不到灵力流转的人为痕迹,只有仿佛远在天边的火山喷发着可怖的赤光。
周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那个推他出来的人恐怕是将他传送到一个远离魔界宫殿的地方,铁了心要让他死于倾泻的天之怒火。
夜色深重时,陨石雨暂歇。周烬放慢脚步,夜空残月如血,他抬起手臂察看情况,伤口密布,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周冥在替他承受这些伤口,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了。
周烬继续走路,他不愿停下。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几何,脚下忽然踢到了重物,他蹲下察看,借着血色月光分辨清了,那是具焦黑的魔修尸体。他忍着低头观察,不提防看到了一张几分熟悉的脸,正是那个之前想侵犯他的路人甲魔修。
周烬顿悟:“这里就是荒服?”
可惜地上仅有一具尸体,没有土著能解答。
“荒服,罪人流放之地么……”
他抬起头,记得明天还有天灾。
明明不到十五,冰咒未发作,周烬还是觉得寒意逼人。
他停下了,安静地蹲在苍茫荒野上听鬼哭狼嚎的风,到得最后一个劲地笑。
没有人会来的。自被转移冰咒,被挖去灵核,他便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死。然而到今日,满心的恨与仇累积到顶,却再无机会返回仙界,更无力向这魔界寻仇。十年来熬油一般地忍冰锥之邢,要白忍了。
周烬越笑越苍凉,放声愈广,连自己都觉得似鬼非人。
长夜漫漫,地上忽然出现一点亮光,周烬低头看去,竟看见那焦尸心口有一点光亮,在一片黑暗里如此灼灼。
“你不想死。”
四野响起飘渺苍茫的低吟,那光亮也从焦尸的心口跃到半空,吸取着荒服稀薄的灵力,越来越夺目。
周烬借着这光亮看清了周遭的景象,目之所及都是焦尸。
“不想死就握住它,和我签订契约。”
声音阴恻恻地蛊惑着,周烬只是看着那光亮:“你是谁?”
“我困在罪渊下一千年,你说呢?”声音冷笑起来,“我选中你是你的荣幸,告诉你,除了和我签订契约之外,你根本活不下去。你没有灵核,随便一场陨石雨就能砸死你,你体内还有个更了不得的玩意。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再不想办法解决那个冰锥,你熬不过一年。”
周烬面上不为所动:“你想得到什么?”
他是不想死,但满地的焦尸不容他心存侥幸。
“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自由二字。”声音不甘了,“我他妈在那鬼地方待了一千年,一千年!我想出来自由自在地呼吸口气吃口饭,很难理解吗?!”
咆哮了一会它又镇定了:“总而言之,我保你不死,你以躯体为载体让我自由,就是这么简单。”
周烬还是冷声:“你没有说清我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
声音极度不耐烦起来:“叫你签就签!哪那么多废话!”
周烬不再多话,站起转身继续走。那光亮不依不饶地跟着他,那个古怪的声音咆哮不休,始终没得到回应。
话唠最怕对上哑巴,那声音从半夜一直磨到天将明,终于忍不住大吼:“行了行了告诉你!这契约就是个鬼轮回,签订之后我自由了,但来日你死了灵魂会代替我到罪渊里去。他妈的该死天道……”
周烬一夜滴水未进,唇齿间干涩不已,吐字也有气无力:“你这样急不可耐,恐怕不止一次找替身了。那满地的焦尸和你有关,是么?”
声音哑火了一会,理直气壮地吼起来:“反正到了这地方早晚会死,不如放手一试!坦白告诉你,契约要是成了,你不仅能成为拥有无边神力的大魔头,还能实现一个愿望,这个愿望的代价决定你死后在罪渊里至少待多久。比如你想剔除身体里那个折磨死人的冰锥,签订契约后就成了!怎么样,签不签?”
周烬咳了两声,摇头。
声音暴躁了:“妈的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怂蛋的,当废物当惯了吗?!”
周烬喉咙冒火,不住咳嗽起来,自言自语地喃喃:“我讨厌当魔头。”
力气似乎渐渐用完了,眼前涌起了过往无数幻影。
仙山琼阁,镜海拍打礁石,仙人御剑其上,父亲飘扬的剑穗和母亲悠扬的笛声在风里传扬回响。
沧澜灵台上,测心石上浮现了他的灵核和灵根,光芒四射,师尊惊愕而抚掌笑叹:“白渊来日可凌驾于我。”
云海翻涌,仙人抚我顶,赐剑受长生,不朽山上灵谕响彻:“卫道斩妖邪,万元归灵真。一剑镇山河,万世立不朽。”
灵根尽失后,十年饮冰,弟子手中无剑,不敢忘先人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