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码头的时候,整个码头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只有还没有停止的雪花和蚀骨的寒风还在江面上肆虐。
“这雪再这么落下去,恐怕整个江面都要结冰了。”齐修述分别把暖炉塞给妹妹和小侄子。
“什么?!若这江都冻了,二哥和秦伯父他们还怎么回来?”齐练雯惊呼一声。
“四姑姑,我远叔叔会飞的,”小家伙敏感地反驳说:“他可以带着阿公飞回来!”
小家伙语气里的坚决让齐修述兄妹动容。齐修述笑着对小家伙说:“还是宝宝想得周全,不错,三叔怎么就忘了你远叔叔他会飞呢。”
齐练雯也凑合着兄长的腔调逗乐道:“咱们又不是修者,会忘掉这这一层很正常啊,不过宝宝还这么小就对修者的事了如指掌,真的是太棒了!”
……不过是说了阿爹一句会飞,也称得上对修者的事情了如指掌吗?
小家伙被自家姑姑无底线的夸赞羞得险些没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同时也没忘记用小大人般地口吻说:“四姑姑就不要逗着我玩儿了,我知道您和三叔也是一时间忘记了。”
小家伙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可爱,自认已经和小家伙混得很熟的齐练雯忍不住把小家伙从地上抱起来,用发现新大陆般的口吻说:“三哥,以前我还没发现,宝宝长得很有几分肖似二哥啊!你瞧,这眉毛眼睛的……好想从一个模子里烙出来的!”
“要不怎么说宝宝与我们齐家有缘呢,”齐修述也是真心喜欢这乖巧懂事的小家伙,“不过孩子总这么宝宝、宝宝的叫着也不是个事儿,等二哥……他回来,我一定要劝他早点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说到‘等二哥回来’时,齐修述的语气本能地停顿了两秒。齐练雯晶亮的眸子里也不由自主的闪过悲凉。
从看到那份三叔叔转交给他的礼物起,就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小家伙在齐练雯的怀里认真打量了两人数眼,抿着肉嘟嘟的小嘴巴说:“三叔、四姑姑,你们和阿……和远叔叔分开的时候,他到底是怎么说的?!他可是答应过我和贞姨要回来和我们一起团年的——他说话可从没有不算数过!”
“是啊,你远叔叔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小家伙还有些笨拙的试探让齐修述这个堪称七窍玲珑心的书生心神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小家伙夸赞起了自家二哥,“雯娘,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想吃道君诞的福饼却没胆子找厨娘讨要的事?”
齐练雯不知道齐修述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但还是点头附和道:“我当然记得啊,那时候可没谁想着给我们留,是二哥说他一定会让我们吃上,会让我们和大少爷他们一样也得到道君老爷的福祉。”齐练雯的声音有些哽咽。
齐修述脸上强挤出一个笑道:“那时候二哥好像是和小家伙一样大吧,也不知道那福饼是他从哪里弄来的——那个味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别说二哥你不会忘,就是我也不会忘啊,”齐练雯放下怀中孩子,仰了仰面试图把夺眶而出的眼泪眨回去。
她欠二哥的太多了……若不是因为她的事,二哥也不会去府城也不会被人追杀……原本……原本他可以看着小侄子出生,陪着小侄子长大的!
齐练雯不敢再深想去,她怕自己想着想着又像前几次一样失控的止都止不住,这要是让身怀六甲的二嫂瞧了产生怀疑,她就真的是死上一百次都不能赎罪了!
“四姑姑,我远叔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事了?”就在这时小家伙突然拽着齐练雯的衣袖,目不转睛地抬头看她。
齐练雯被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得全身心都僵直起来——就好像被人扔进了冰窖里一样浑身发冷。
齐练雯的表现让小家伙明亮的眼睛骤然变得黯淡下来。
“三叔,您别转着脑筋试图哄骗我了,其实从我收到你转交给我的那份礼物起,我就知道……就知道远叔可能出问题了——那礼物别的小孩也许会非常喜欢,我却半点兴趣都没有,远叔知道我的喜好,不可能送我六七岁小孩儿的玩具。”
“……”齐修述兄妹满脸无言以对的看他。
“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你们怕我在贞姨面前说漏嘴吓到她肚子里的小弟弟,我懂。可你们也太小瞧我了,我知道厉害,不会去做那种无聊的蠢事的。”小家伙拿左手用力揪着右手的大拇指,他的两只手都在打颤,“三叔、四姑姑,你们就把真相告诉我吧,我保证会守口如瓶谁都不说的!”
“宝宝……你除了外表还真不像个小孩子。”齐修述叹着气在小家伙面前蹲下来,“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三叔也没什么好瞒着你了,不错你——”
“三哥!”齐练雯抖着嗓子叫了声齐修述。
——再怎么不像个孩子并不代表就真的不是个孩子啊!
“雯娘,这孩子有一身的好修为,就算我们不告诉他,他也会自己去查的,到时候,我们可拦不住他。”
“还是三叔您了解小侄我。”小家伙一副小大人的腔调,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这样的齐修述心想:哪怕这个世界如阿爹所说的那样并非真实,但三叔他们的性情还是和他原来知晓的一样。
“虽然三叔很想违心的说一句你的猜测是错误的,但事实上,一切正是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你远叔他确实……确实出事了。”
齐练雯呜咽一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站到一边不忍再听。
齐修述用一种近乎公式化的声音把那天的来龙去脉又向这个半点都不像孩童的小侄儿讲述了一遍。
小家伙安安静静的听完,浓密纤长的睫毛一颤颤的,“三叔就真的连半点线索都没发现吗?”
齐修述惨笑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那天的我全然吓坏了,别说什么线索就是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二哥我都没弄明白。”
“是我们拖累了二哥,”齐练雯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要不是顾忌着我们,二哥哪里要亲自去引开那群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畜牲。”这是齐练雯出生以来头一回说粗话,她却觉得非常痛快,没有半点觉得自己堕落的负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