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国君,会不会办一件事情,远远没有会不会选人来办这件事情来的重要。
加上容烁,秦泽甚至是周世昭几人,皆是为了自家的小事,私事放着朝廷大事不顾,太子不闻不问,一概接手,这是不是预示着,他日哪个朝臣家中有事,便可以随意撂下手中事物,一国之君亲自料理?
这是纵容,这是错。
齐北斋为君多年,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齐佑宗是他的儿子,他更知道这孩子的秉性。他现在只是监国辅政,尚未登上大宝,许多事情细致一些也无伤大雅,可问题就是容烁等人之前冒头实在是太耀眼,恐怕已经成为了许多人的眼中钉,现在他们主动将小辫子交到别人手里,也不怪这些人趁机跳起来咬。
齐北斋听得多了,不得已要将齐佑宗叫到面前训示一番。
然齐佑宗的性子,是认定了什么便不会轻易改变,他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出现,也会善于用人,但眼下事情是他亲自接手,总该将事情做好。
齐佑宗态度诚恳,齐北斋也没说什么,允了,可是这在大臣看来,就变成太子一意孤行,不听劝解,如今尚未登基便如此固执听不进谏言,他日岂非要毁了这大好江山?
于是乎,齐佑宗变得眼前的事情也不能再继续处理了。
他须得立刻用其他人填补原本容烁等人的位置,将这件事情办好了,这才算完。
齐佑宗心烦,听闻太后近来身体抱恙,他便抽空去看了一眼,想请安探望。
没想这一去,竟发现太后宫中有人来了。
是秦泽的夫人,那位巾帼女英雄丁氏。
齐佑宗进去之前让人通传,太后许是让秦丁氏回避,至少齐佑宗进去的时候,并未瞧见她。
齐佑宗说不准心里是失落还是如何。
他至今还记得,那次众女落水,那位秦夫人身轻如燕以一己之力救下诸多贵女,还保了她们的清白。饶是那些贵女中不乏有私底下说她的小话,瞧不起她出身之人。
齐佑宗天生就喜欢这样爽快又古道热肠的姑娘。
可惜她已经成亲。
太后的病几乎是跟丁凝一前一后发的,换句话说,太后全是因为担心丁凝担心出来的。
齐佑宗知道这事情他无能为力,只能作为小辈说些好听的,当做宽慰。
太后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她也从皇后那里听到了太子如今的难处,心疼之余,只能让他多多忍耐。
“自古以来,哪有帝王是真正的顺遂心愿的,多半都是忍常人所不能忍。哀家从前觉得,你不在皇城长大,养出一个不一样的性子是好事,可现在瞧着你真的接受这些事情,又觉得苦了你了。”
太子听着这话,注意力全落在那句“忍常人所不能忍”上。
他之前曾经暗中调查过关于多年前的那桩事情。
他是听说过誉王的美誉的,多年游厉在外,偶尔听到坊间传说,虽不至于深信,但谁也不至于拿着个来诓人,更何况誉王是那样的下场,真的有人敢站出来大张旗鼓的赞扬,岂不是给自己招灾?
回来之后,即便找人去查暗中了解,也并未真的握住什么真凭实据。可越是这样,越是让齐佑宗觉得憋闷。若事情真的如明面上那样,又为何处处禁忌,处处给人一种遮掩的感觉?
太后说的不错,为君者,不仅要学会用人,更要学会忍。
也许父皇从很多年开始,就在忍耐。
哪怕是为他浴血奋战的兄弟满门枉死,真正的叛逆之人却借机揽工粉饰太平,安安稳稳的度过许多年,他也在忍耐。只为了这江山能迅速稳固,能不再多添杀戮。
齐佑宗捏着拳头退出太后寝宫,才刚走了几步,就遇上了正蹲在花园的池子边看鱼的丁荃。
甫一见到她,齐佑宗眼前一亮,连带着刚才阴郁的心情都变得明朗起来,再一看她大腹便便,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便全都收了。
“秦夫人。”
丁荃听到声音回头,只见一身朝服的齐佑宗站在几步之外,赶紧扶着腰站好要对他行礼。
齐佑宗抬手:“夫人不必多礼。”
丁荃有点不好意思,她如今也嫁给秦泽多时,纵然做姑娘时诸多不计较,现在也知道礼数,自己大着肚子,是不可单独见男子的。
不过方才她本就是知道太子去给太后请安,为了避开太子借口出来透气才到这里的,现在实属偶遇,尴尬归尴尬,遇上了拿出礼数就是。
“殿下见完娘娘啦?”
齐佑宗闻言,笑了一声:“原来夫人方才就在殿中,这是躲我来了。”
诶?
丁荃脑子一滞,没想到这个太子竟然平易近人到这个地步,说话还挺大方,对她的胃口!
丁荃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那点礼数,眼看着就要殆尽了。
“殿下说的哪里的话,方才臣妇与娘娘说话说的久了,身子蜷着难受,娘娘便许臣妇外出走走,稍后再随内侍出宫,碰巧遇上殿下而已。”
齐佑宗也感觉出面前的秦丁氏,与他当初第一眼见到的侠女不太一样,她更收敛了,也更成熟稳重,可是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这有分寸的明媚,要比不知礼数更动人。
“秦夫人如今身体不适,还进宫陪伴太后祖母,孤应该多谢秦夫人才是。”
丁荃圆溜溜的眸子转了一下,唇瓣抿起来。
齐佑宗竟是看懂了这个表情:“秦夫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丁荃抬头,轻轻一摇:“哪里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殿下方才那番话,叫臣妇心里涌起些思绪,这才在殿下面前失态了。”
齐佑宗生了兴趣:“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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