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2019年的病历夹基本上是塑料制品,边缘钝化,杀伤力有限。现在卫生院用的病历夹是铁制的。余秋他们自己平常用的时候都要小心被锋利的边角割破了手指头,这下子落在愤怒的死者家属手上,可不就成了凶器。
余秋清眼看着病历家的尖角砸到了那女红未兵的眼睛,十几岁的姑娘发出了惨烈的呼喊,身体往后面倒。
“快进去!”何东胜猫着腰从墙角一路跑过来,直接推着余秋等人进手术室。
余秋看着那姑娘眼角流淌出来的鲜血,估计她的眼珠子是保不住了。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赶紧逃离斗殴现场。根本就拦不住,打红了眼的双方直接往死里头揍对方。
红未兵人多势众,两边加起来,有一二十号人。
周国芳的娘家人气势上虽然稍逊一筹,但是他们常年在地里头刨食,个个身体结实,打起架来吃不了亏。
于是双方势均力敌,直接在医院大厅里上演了全武行。
医生护士们都惊呆了,还是留在手术室外头值班的人扯着嗓子大喊:“关门,把门都关上!”
原本从病房里出来看热闹的病人以及家属,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热闹,他们还是不要凑的好。
何东胜将余秋等人推进了手术室,又直接拖着还坐在地上没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的刘主任进屋关上门。
隔着道薄薄的门板,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刘主任急得不行,他必须得赶紧控制住外头的事态。
可惜他电话打到格委会却死活没人接。也是这深更半夜的,办公室里头哪来的人?他将公社所有的电话号码都打了个遍,却愣是找不出一个人去联系民兵队。
医院科室倒是有人接电话呢,可前提是他们要能够走出医院大门啊。外头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蜷缩在房间里头不敢伸出脑袋,生怕自己会沦为那条被烤焦的鱼。
李伟民安慰急得不行的刘主任:“行啦,等他们都打死了,自然就消停了。”
刘主任狠狠地瞪一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医生:“那是人命,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你个当大夫的,怎么能说这种话?”
李伟民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当大夫的能够治病救人,可救不了自己要找死的人。”
余秋也在边上叹气,要打早点儿打就好了,还害得她大晚上的费了这么长功夫给人做手术。
其实刚才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她的确也想将郑大刚拖回手术室的,但是这个刚经历了手术的病人已经沦为众矢之的,压根没有给她伸出手的机会。
“现在怎么办?”张大夫皱着眉头,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术后几小时是病人发生风险的高危时期,一定要密切观察的。
侯向群叹了口气:“还观察什么呀?就算手术没危险,他们也能直接打到他危险。”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的苦笑。
最后还是何东胜站起身来:“我打电话回杨树湾吧。说不定大队部有人。”
李伟民冲他吹胡子瞪眼,打个屁电话呀,有什么好打的?他已经烦透了外面的那帮家伙,打死一个,清静一回。
何东胜笑了笑,没有理会他的抱怨。
余秋也没有开口阻拦生产队长。要是事情真闹大了的话,首当其冲要倒霉的还是刘主任。毕竟,这可是在他的治下闹出来的大规模械斗事件。
这几年又不比前几年流行舞斗,打死多少人都是一床大被压下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何东胜拨通了电话,胡杨果然还没有下班走人。大队部前头的院子地方开阔,被他改造成实验室,他还在忙碌着给农具升级。
接到何东胜的电话,胡杨立刻招呼自己的大徒弟李红兵:“快去,找你赵大哥赵二哥,咱们杨树湾上公社勤王去。”
手术室的电话漏音,余秋听到了小胡会计的声音,差点儿没晕过去。她扯着嗓子喊:“你让他们联系公社民兵队,不要强出头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边都已经打红眼了,谁过来劝架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刘主任看了眼这姑娘,到底没吭声,只贴着门板听外头的动静。
比起忧心忡忡的刘主任,其他几人可真是没良心多了。何东胜还找来了空白的纸张,抓着支笔,让余秋继续复述教科书内容,他好帮忙默写下来。
余秋挥了挥手,直接开始上手术学,她就着郑大刚先前的那台手术,从解剖结构说起,穿插着生理病理生化人体循环系统以及临床病例,滔滔不绝地上了足足一个小时的课。
何东胜在旁边奋笔疾书,手上半秒钟都不敢停下,直到余秋说完了课,他才将记下的课堂笔记交给余秋校对。
余秋仔细看了笔记内容,随手订正了几处错误的地方,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照你的水平,上个几年课下来,考证绝对没问题。”
陈敏好奇:“考什么证啊?”
余秋笑了笑,故意逗这姑娘:“考从我这儿出师的合格证啊。”
刘主任先前耳朵还贴着手术间的门,这会儿倒是侧过脸来,朝余秋点头:“不错,你这样,当个先生也好。”
余秋在心里头傲娇着,那当然。作为师姐兼老师,她还给学弟学妹们上过职业医考前的妇产科专业辅导,课程可受欢迎了。
余秋灵机一动,趁机跟革委会主任打商量:“主任,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看能不能就在我们公社里头搞个医学培训班。下面各个大队的赤脚医生以及有志于学医的人,都可以利用农闲以及休息的时间过来上课。通过临床实践以及理论知识学习,提升医疗技术水平。”
刘主任还没发话,何东胜先表示反对:“你哪里有空?你现在两头跑着想把自己当成几个人用。”
余秋也开始头痛:“要不这样吧,以后我早上回杨树湾,中午到卫生院来,顺带着晚上上课。”
何东胜就看着她笑:“你晚上什么时候消停过呀?”
余秋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只能试图收回阵地:“就算没空上课,带着大家一块儿处理病人,然后趁机讲点内容也是好的呀。”
何东胜还想再说什么,外头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公社民兵队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其实他们不来,估计外头也打的差不多了。毕竟人就一条命,总不能打死一回再死而复生接着打。
何东胜听到赵家两兄弟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道手术室的门。
外头的局势的确已经控制住了,斗殴双方都情况惨烈,基本上个个鼻青眼肿。
公社民兵队长正在厉声呵斥着什么,旁边伴随着女红未兵痛苦的呻.吟。
她的手还捂着眼睛,鲜血从指缝间渗透出来,地上已经洇了一小滩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