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响起无数道极脆的碎裂声,他的衣袖瞬间裂成无数块,覆在手臂上的精纯浩然气只支撑着极短暂的时间,便被空间里的那些线条切成碎絮,无数道细密的血线在他手臂上出现,眼看着便要被切断。
忽然间,那些把世界分成两端的空间规则消失不见,他手臂那些恐怖的血线,不再继续深入,因为……桑桑放开了自己的世界。
桑桑缓缓转身,静静看着他,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
宁缺此时还没有从她放开世界的震撼中醒来,看着她的眼神,愈发震撼无语,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过她这样的眼神。
桑桑伸手握住他僵在身前的手。
他觉得她的手很柔软,很温暖,就像是湖水一般,能包容一切,不,那不是手,而是温柔的宇宙,让他有些着魔。
她是他的本命,所以她能感受到他的所思所想,而当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时,他也看到了她的意识,看到了她的想法。
昊天的意识是那样的宏大,浩翰若星辰大海,根本不是普通人类所能承受的,即便桑桑此时进行了控制,宁缺的识海依然掀起了惊天的巨浪。
他的眼角开始渗血,但他的眼神依然明亮,因为他在那片惊涛骇浪里看到了很多回忆,很多她的回忆。他看到了河北道被剥光树皮的桑树,看到了岷山里咩咩待哺的小羊,看到了渭城里的烧鸡与酒,看到了长安城里的老笔斋,看到了陈锦记的脂粉,看到了那场夏雨还有床下的银票,也看到了雪海畔的那一夜。
——原来她什么都没有忘记,这些事情她都记得,甚至比他记得的更加清晰。
忽然间,宁缺的眼神不再明亮,变得有些黯淡,然后开始愤怒起来,因为他想明白了一个寒冷的事实,她是昊天,这些回忆里的幕幕画面,本就是她自己安排的,这些回忆只不过是她请夫子登天的衍生品!
她和夫子相看千年,谁都奈何不得彼此,她以天算构织了一个自然之局,降临人间,顺势而行,最终在洒水畔成功迫使夫子登天。
她和宁缺的那些回忆是这个天算之局里的一部分,但不是原因,也不是目的,甚至可以说,这些只是手段。
宁缺盯着她的眼睛,看着那绝对不属于人类的永恒平静,缓缓地握紧了左拳,因为身体用力,右臂上的那些血线再次崩开。
其实他一直都明白,自己所珍视的那些回忆,只不过是她的算计,老师离开人间,最关键的两个点,自然是收他为徒,以及桑桑被揭穿是冥王之女,他背着桑桑满世界逃亡,所有的,都是天算罢了……但他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因为他不甘心,他总觉得她还是桑桑,直到此时此刻,双手相握,意识相通,所有的都被揭穿,于是他很痛苦。
“所有的都是天算,那么回忆自然也是假的。”
宁缺默然想着,然后在意识里看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那些回忆可以虽真的,因为那时候的桑桑还没有醒来,还是他的桑桑。
只不过当桑桑醒来后,那些回忆便成了手段。
“我没有算到所有的事情,因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我留在了人间,与你之间的这段尘缘,始终无法斩断。”
桑桑说道:“所以你要臣服于我。”
宁缺对她从来没有任何隐瞒,包括他最大的那个秘密,去年随着夫子在海上漫游的那段岁月里,师徒的谈话也没有避着她。她知道他不是昊天世界的人,所以她决定展现自己的宽仁与慈爱。
宁缺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我不是你的子民,为何要臣服于你?”
桑桑说道:“我赐你以永恒。”
宁缺问道:“永恒这东西是什么?能当饭吃?还是能替我铺床叠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