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劝人时一般心里都有个预设结果,她是想要李随玉跟无数穿越前辈一般,珍惜自尊,从此对皇帝当上司一样爱戴?
宋师竹看着李随玉微红的面色,摇了摇头。
她在婚姻的修炼虽然还处在初级阶段,但她很清楚一点——没有人是傻子,夫妻之间有无真情,身在其中的人最清楚。正是因为帝后关系不同于一般的夫妻,加入了许多政治考量,才需要那点真情作为缓冲。
她想着李随玉说她两回跟皇帝见面的场景,便知道李家和太后之间肯定是有默契的,说不准就是想让李随玉跟皇帝先培养一下感情。
破坏人家家里商量得好好的谈恋爱计划,是会被驴踢死的。
宋师竹的脑子里浮现梦里见到的皇帝,相当年轻俊美,试探道:“皇上对你好吗?”
李随玉贝齿细细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皇上待人十分温善。”
宋师竹立刻在心里补了一句,尤其皇帝还十分符合李随玉的审美,以李随玉未来前程之锦绣,就连宋师竹也不能说她嫁得不值。
她在两种价值观间摇摆了一会儿,还是打趣道:“今日总算没白来一趟,知道了一个大消息。”
李随笑了笑,她与宋师竹是闺中密友,自然希望能得到她的祝福。
她半是甜蜜半是不好意思,道:“宋姐姐不许笑我,我先前也见过皇上的,就是这一回接连见了两次面,总觉得心头有些不一样。”
宋师竹嚼着她这句话,开玩笑道:“夫妻之间,初时红豆相思,久了都会变成相濡以沫,随玉妹妹这般优秀聪明,以后进宫了,一定能和皇上白头偕老的。”
这种轻松愉悦的氛围,不开心的话题不好提,可宋师竹到底还是有些许忧心。无论是哪种价值观摆在心头,她都衷心希望李随玉能过得幸福美满。
李随玉默了一刻,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明白宋姐姐的意思。”
两人相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岔过这个话题。
微风将树上的花香吹入鼻端,两人喝茶说话,过了一小会儿,李随玉到底还是禁不住,轻描淡写地又说起和皇帝相处时的一些趣事。
这些天家八卦,宋师竹还是很好奇的,她就着茶,摆出了听故事般的专注神色,侧耳倾听。
许是她态度端正,李随玉越说越是轻松,语气也越见欢快起来。
在李随玉的描绘中,宋师竹隐约窥见了一个体贴入微的天子,每回微服出宫时都让人给她送民间小吃,时不时还让人送个首饰什么的,撩妹手段还真是挺不错的。
李随玉说了大半个时辰,回过神来才发现宋师竹极少出声,她脸上忍不住染上一丝红晕,觉得自己不大矜持,又换了个话题,跟宋师竹说了一些官员献宝之后的嘉奖。
宋师竹听得也很认真。这些官场上的事,她到底不比李随玉从小浸淫,随便挑起个话头,便是如数家珍。
“宋姐姐只管静待佳音。”李随玉十分笃定,即使如今内阁正在和皇帝掰手腕,有官员献上稀奇物件,皇上想要赏赐一二,内阁不会不给这点面子。
这等意外之喜……宋师竹想了想,道:“我那嫂子的诉求,是不是难以达成?”
李随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黄氏凭着一个时辰钟,便想要把药粉卖给军队,若托的人不是宋师竹,恐怕药粉的药方一早被人抢了去。
她怕宋师竹不明白这件事的困难程度,便略略说了一下。能跟朝廷做生意的,一般称之为皇商。朝中大多数皇商都是江南商人,好些个都和内阁有七弯八拐的姻亲关系。黄氏这是想要分军队药材专营份额,从别人嘴里抢食,当然困难。
只是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在李随玉看来,黄氏这个时机还真是万里挑一。皇上和太后如今正为大驸马的事恼火,许不得就愿意给内阁一点颜色看看。
宋师竹略一寻思,便道:“随玉妹妹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这件事只能拜托老太太帮忙。老太太能帮到哪一步,我们都是感谢她的。”
李随玉都把即将面对的难事说得这般清楚了,宋师竹也没有求李家一定要为他们竭力争取。
只有遇事时,才能察觉到自家底蕴的薄弱,譬如这件事,他们就只能凭和李家的交情才能掺合一二。若是李家不愿照拂,黄氏哪怕把时辰钟的图纸都献出来,都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师竹心里有些感叹,未免又想到了李望宗书房里的封恒。
皇上现在居然在李家!
饶是宋师竹心里隐隐觉得封恒会借这件事而起,都觉得他们的运气真是不错。
封恒那边却没有宋师竹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李望宗的书房里,一架半人高的机械摆钟稳稳坐落在案上,造型奇巧,做工精致,意义非凡,若不出意外,只要东西传出去,便能在京城内外掀起一股购买的浪潮。
可事实是,自从封恒出声之后,本该得到众人注目的时辰钟,就无人问津了。
等到高玉珩听了一半,忍不住掀了棉帘子从隔间走出来,机械摆钟带给屋里众人的冲击,更是宣告结束。
高玉珩出来之后,打量的目光便一直集中在眼前的封恒身上。
封恒自然是想要通过李望宗,把话呈到皇帝面前的,但也没想到高玉珩居然会在隔间。他刚从李先生的态度里意会到这点时,便忍下了心里的激动。
因着摸不清皇帝听到这件事是个什么心情,封恒被皇帝叫起之后,只露出一些适当的诧异,之后就一直默然站着。
皇帝面色高深莫测,屋里头流转着一股沉闷的压力,只被封恒请来的了缘大师还能数着念珠,面露微笑,其他几人都是神色肃穆。
李望宗跟皇帝相处多年,当然察觉到皇帝心中的波涛暗涌,他的目光扫向封恒,心里有些叹息。
皇帝听说封恒献了几座时辰钟之后,便十分好奇,想要一睹为快,又不想让人知道他出宫了,于是便避在了里间。
而方才封恒一出口,他就想让他闭嘴,这些话实在太突然,若是之后证实了是假的,封恒只会给皇帝留下一个轻狂的印象。
没想到封恒察觉到他的示意之后,却没有停下来,李望宗只得硬着头皮听他说下去。
可这事实在有些惊奇。
从封恒能请到了缘大师为他背书,到他嘴里那个梦,都让李望宗觉得不可思议。
李望宗当然是认识了缘的。先帝时,他奉命督建皇家塔,彼时就和了缘有过诸多接触。可了缘这个和尚素来闲鱼野鹤,不爱管红尘之事,这回居然破天荒地,出来给封恒做了个佐证。
刚才他一句“状元是文曲星下凡,梦有奇异,阖该重视”说完之后,李望宗心里便隐隐浮现一股危机感,心里十分不踏实。
他定下心神,窥着皇帝的想法,给小徒弟找了个台阶,道:“钦天监那边都没有算出来的事情,若是你坚持,之后责任便在你身上,你可要想清楚了?”
封恒摇头道:“这件事情如此不吉利,弟子若不是一连几夜做了同样的梦境,也不会如此慎重。老师可以放心,弟子在人前从未向他人透露过半分,只是因着心中实在惶恐,才想要过来找老师商量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