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竹乖乖听话,没有再问,倒是李氏,见她不再问了,反而怕她憋在心里,道:“你最近和孙娘子说话不是十分投契吗?你要是觉得无聊,不如就把孙娘子请过来。”
宋师竹心里觉得她娘真是操心,嘴上却是道:“孙娘子前头是找我有事呢。”孙娘子嫁了三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许是见她出嫁半年便怀孕,以为她有什么妙方,这两日一直在找她打听如何更容易怀孕的办法。
宋师竹也没什么好法子,她这一胎怀得都是糊里糊涂的,要不是肚子吹气一样涨起来了,她根本不觉得里面长着一个小娃娃。
李氏见她不愿意跟孙娘子交际,也没有硬逼着。她在府城待了一个多月,国孝都除了,眼见着闺女的情况一直好好的,她也放心下来。
宋师竹这一胎怀得实在顺利,日常连点孕妇脾气都没有,李氏心里都在嘀咕她怀的会不会是个闺女。她当初怀宋师竹时就是这样,除了皮肤越发嫩滑光润,整个人丝毫没有变化。
她私下问宋师竹:“女婿有没有说希望这一胎是男娃还是姑娘?”闺女肚子里的,可是封家头一个孙辈。倒不是为了争些什么,而是闺女要是能生个男孩,总是更好的。
宋师竹摇头:“他没说呢。”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那你就别去问了。”反正生男生女现在都改变不了,李氏就怕闺女问出答案后,心里会不好受。
宋师竹却觉得封恒好像没那么在乎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这是一种感觉。两人成亲到现在,她才觉得她有些摸透封恒的脾气。
李氏心下有些好奇,在闺女家里住了这一段日子,女婿的为人看着平淡如水,可实际上却十分难以接近,李氏一直觉着,难为闺女还能跟他处得这么好。她低声道:“如何?”
她娘问了,宋师竹便也把自己的感觉说了。
封恒其实很少因为什么事生气,也很乐于听从她的安排。但宋师竹觉得,这是因为他喜欢她——他对喜欢的人,宽容度一直很高,有一种一心一意的纯粹,比如他对李先生,封恒就连骗都不愿欺骗他。
但对讨厌的人,或者是交往一段时间后觉得人品不好的人,他就会变得十分冷漠,连提都不愿提一句,最典型的例子应该就是隔壁的孙三通了。
在知道孙三通手上有钱后又犯了贪花好色的旧毛病后,这位邻居每回上门,封恒跟他说话时都十分冷淡。这种讨厌也很纯粹。
李氏听完后,便道:“听着像是非黑即白的性子。”宋师竹想了想,觉得其实也不是这样。封恒的非黑即白,只有对在意的人才会这样。一般人即使偶尔品行有些瑕疵,他也不大在意。
冯家人是在封恒旬休的时候上门拜访的。
带上门的礼物有好几箩筐,宋师竹在屋里往窗外看,都能看到冯家下人来来回回出入了好几趟,手上提溜的都是包裹着绫缎的贵重礼物——一看就知道所求不小。
那日宋师竹一早起来时,肚皮上突然有些动静,她本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里头再动几下后,她就知道是宝宝在折腾了。李氏和封恒都十分高兴,怕她会出现什么意外,都不愿她一块见人。
过后宋师竹问起时,李氏将唇角一扯,只用了四个字形容:“厚颜无耻。”
宋师竹一听,就知道冯族长今日肯定不太好过。
李氏看闺女好奇,摇头道:“无非就是想用重礼请咱们帮忙说话。”冯族长今日上门确实带了不少好东西,算得上是大出血,礼单里头有一份旺铺的铺契,李氏也是老府城人,略看几眼便分辨出这是当年妯娌家中的产业。
“娘你收了没有?”宋师竹好奇道。
“怎么不收?”李氏笑,“那家店我有些印象,是仙去的冯老太太当年的嫁妆,也不知道你二婶为何没有收回来。”
李氏一说要帮妯娌把亡母的嫁妆追回来,冯族长真是满脸不自在,却还是强撑着把来意说下去。
宋师竹点评:“这位冯族长还真是道行高深。”要是她,臊都臊不过来了。
李氏笑了笑,其实她说的还不止这些,觑着那张铺契,李氏就知道冯族长当年一定昧下了妯娌家不少家业。
她摇了摇头,她准备给弟妹写封信,让她查查她母亲当年的嫁妆还有多少外流。这件事估计到最后,一定止于那俩兄妹身上,冯氏一族毕竟那么多人,其中有好有坏,弟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族人都得罪光。能拿回多少损失,就十分必要查一查了。
冯族长确实不好受。他在马车里唉声叹气。冯远秋看着祖父这样,面带不虞道:“家里管事不知道怎么做事的,怎么会在礼单上犯这种错误。”
冯族长心里却知道不能怪管事,当时冯远道在府城呆不下去,要出手手上的产业,他忍不住贪心低价收了好些,也没有去辨别哪些是冯老太太的嫁妆。
他叹了一声,今日之事确实十分难堪。这么多年来第一回在小辈面前说软话,冯族长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可他想着自己送了那么多礼物,就算没有宁氏作为中人,看在礼物的份上,宋氏族长太太也不能就这么打发了他,便硬着头皮上门。
没想到却会出这种差错。
冯远秋还在继续道:“就算如此,宋太太也欺人太甚了。”
“咱们还得另作打算。”冯族长没有应话,而是又叹一回气道。
他也没想到李氏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想起李氏的那些话,冯族长便十分困窘。
李氏的语气云淡风轻,句句都是劝谏,可仔细一品,却满满都是尖刺,“……这我可拿不了主意……要我说,弟妹生气也是应当的,当年冯家的家业,有多少是她母亲操持起来的,就连我在闺中,都听说冯老太太是理家的一把好手。可惜她半辈子的辛苦全都便宜了一个外室子,弟妹心里那把火确实烧得有道理……”
“……老太爷是有年纪的人了,小辈们当年那些恩怨,您在一旁看着就好了,要是再跟当年一样偏心眼,事情可就兜不住了。”
冯族长一想起来她那些话,胸口便直起伏。
他叹道:“管事的责任等后面再追究,如今最要紧的是,大驸马要求的事没办好,你族姑在京城要是继续胡乱说话,就麻烦了。”
宋师竹其实也和冯族长有同样的担忧。
虽说二婶是外嫁女,现在又在京城山长水远的,冯族长触手无策,没办法处置她,可要是二婶真的闹得太大,冯族长出面要求和宋氏义绝,把二婶接回族里怎么办。
义绝不是和离那么简单,是由双方家族出面,由官府强制执行的。二叔可还有把柄在冯族长手里呢。
二叔当年因着岳父丧礼上辱没妻妹的事投鼠忌器,这个把柄今日也是很有用的——《大庆律》规定:凡夫妻间、或夫妻双方亲属间、或夫妻一方对他方亲属有殴、骂、杀、伤、奸等行为,就视为夫妻恩断义绝。
宋师竹最近刚好在封恒的律法书里温习过这一段,十分为二叔二婶担忧。
李氏摇头道:“你二叔的律法学得比你好。”有宋文朔在旁边看着,以他谨慎的性子,妯娌要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不会不管的。
“再者,冯族长人老成精,这件事一揭发,首当其冲的肯定是你二叔,可后头一连串有牵连的人,通通都逃不出去。”现在弟妹只是在外头给冯氏族人难堪,还没真的触及到冯族长的底线。要是真的触到了,冯族长今日就不是这样的软和态度。
听她娘胸有成竹,宋师竹才放心下来。因着心绪放松,她才琢磨起了一些她觉得不大对劲的东西。
刚才她从纱窗里一眼看到冯族长身后的年轻人,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不会就是李随玉开的那一朵苦桃花吧?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又庆幸她先前提醒过李随玉最近不要出门,否则这朵桃花看着就是一幅渣滓模样,开成之后一定忒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