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宽大的道袍没有丝豪厚重感,迎着冬日的风飘逸,尚善子脸皮红润、白发束笼,手中拿着拂尘,敛去平日里嘻笑胡闹的一面,这么一装扮,哪怕再瞧上去再凡俗的老者,也会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真是应了佛要金装、人靠衣装。
尚嫣是第一次来到皇宫,免不了待觉无人察看时,偷偷抬眼四下好奇的打量一番。
不过,她的好奇没有持续多久,便有宫人从一旁牡丹缠枝富贵图屏风后绕了出来,请尚嫣进内室观太子妃面容。
胡香珊安静的坐在那儿。
此地已经熟悉到印入她的骨血,她曾经在这里耗尽了青春、熬干了希望,唯剩下一副枯骨苟延残喘。
这是她的伤心绝望之地,她能感受到废皇后那残余在体内的炙热灼痛的排斥与伤心。
时至如今,即使这一世的胡香珊再想否认与排斥,她也不得不承认,其实那所谓的废后一世,就是自己曾经的前生一世。或者,往简单里说,无论废后、还是曾经现代的四有优秀女青年,亦或是如今莫名其妙来此的她,其实从根子上来说,就是同一人,同一个魂罢了!
尚善子自进宫廷以来,便一改平日在外的随意作风,他仿佛察觉到了胡香珊心绪不稳、沉寂抑郁的痛苦似的,一扬手中拂尘,状似随意又似深意,平静而缓慢道:“一切往来,如风退散,境中月水中花而已。唯有现下乃是最要把握之时。”
胡香珊正处于混沌与克制之中,尚善子的这一句话仿佛迷雾中的一缕清风,吹散了心境上沾染的雾霾。
她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敛身拜谢道:“师父所言,徒儿受教了!”
“嗯!”尚善良子轻轻颔首。
过了一会儿,尚嫣从内室出来,轻声对尚善子与胡香珊道:“太子妃的脸色苍白,夜有盗汗……浑身无力……几任太医都诊为虚症,大补之物用过,却是久不见效,甚至偶尔夜间发病更甚,臊热难奈之余难免少盖着了凉……”
尚善子半闭着眸子静静的聆听,而胡香珊则在一旁努力回想着的前世的记忆,想着太子妃到底有何隐疾,同时也默默在心中对应着从龙虎山上所学的病症医理。
第八十章 岁月
日月如梭,岁月如流!
新的一年已经翻开了不少的篇章。
竹篱茅舍、高堂华屋,有爱有欢乐没有糟心事,才是生活舒适之地。
哪怕是一进的院子,三间屋子兼一间倒座、一间后罩房,又住了这许多人,吃饭穿衣,全都落到了胡家大娘与胡香珊身上,住的十分拥护与人也十分忙碌。但,胡家大娘却是脸色越来越红润。总算是恢复了胡家老爹被外头的女子迷了眼之前的精神状态。
这一年,胡家大娘带着一子一女,就开始在燕京过日子了。
远离家乡实属无奈与逃避之举,原本也做好了新年寂寥的打算,却没想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倒也令人真心愉悦!这解了胡家大娘心中的一个隐忧与疙瘩。故尔,转眼到了二月里,胡家大娘的精神头,比初来燕京时要好许多,而且还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一种自我释怀。
胡香珊十分感谢齐良,也对成靖侯府心生感激。因为他们的热忱相助,这才能够有如今这样的良好现状。
成靖侯府来往庶务繁多。李元慎身为世子,自家亲戚走动、姻亲间互访,难得有个空闲才来胡香珊处。
齐良就不一样了,一封信回了巨鹿大伯娘那儿,报了族里他的平安,就想着师门一起启程游历。不过,启程的日期不宜太早,至少要入了春才行。如此一算,还至少要在燕京盘桓月余。
这月余,恰逢皇家要为皇太孙备个灯会。胡家大娘有了去观赏的心思,胡香珊自然是愿意相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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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
这一日晚间,燕京城里有灯会。
这等由皇家下了诣意的盛大操办的灯会,自然是早早的便有人家开始订起了各种临街的酒楼雅间等。
胡香珊没这个银子,便也就想着不要去凑热闹了。
“师妹!”尚嫣对胡香珊那是越来越贴心,贴心到经常与齐良‘抢’人,颇得他的埋怨。但她却依然不改自己的行径,先齐良一步,跨进门便嚷嚷开来道:“街上已经人山人海了,瞧!师弟给我们弄了一个小雅间,我们这就去先逛逛,随后提早到雅间候着,也用不着与晚些来的高门大户们抢道。”
京中官家女眷们肯定是要来看灯的。
但一般受规矩束缚,都是晚些时候才由家丁们、与家中男子们护着乘坐马车过来,直接往早就订好的雅间里走,极少在街上闲逛。
而且,有些考究一些的,短短的一截子路,还有要戴幂蓠的习惯。
“咦!阿成呢!?”尚嫣不等胡香珊开口应答,转眼一看不见胡成,就问道:“那小子又去上差事了?”
“他现下里跟着上峰黄大人一起办差。”胡家大娘听闻声音便从屋子里出来,她心情极好,除了偶尔操心还要备考的大儿子胡征,余下的时候都是极满足的,道:“据他说,那黄大人是四品佥事,说他前一次差事办的细办得好,这才入了黄大人的眼。”
哪是入了黄大人的眼啊!明明就是入了那位未来蟋蟀皇上的法眼。
胡香珊内心里一个白眼翻过去,却是微微垂眸,沉默不语。
而齐良则是对宫中之事了解不少,闻言微微拧眉。
唯有尚嫣与胡家大娘极其开心,两人便就着胡成之事,又说了半柱香的话。
好在两人还没忘记外面天冷,说着说着,便本能的往暖和的屋子里移步过去。
“我前几日得了几味药,稍后要与师傅研习。”齐良上前一步,递过来一个红色的名贴,道:“这个你拿着,若是候不及,你便带着师姐一同先至雅间坐下。”
“我是师妹!”胡香珊不由笑着提醒道:“哪有师妹带着师姐的。”
“咱们都是师兄妹,相亲相爱、不拘小节。”齐良不以为然,道。
虽然有齐良曾经寻了人前来胡家求亲被拒一事,但到底凭心而论,胡香珊觉得齐良为人通透与大气,她觉得与齐良相处素来都挺放松的,而且,也正因为齐良的缘由,她才能突破之前的束缚与瓶颈,成了龙虎山的弟子。
他算是她命中的重要的贵人吧!
“那师妹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师姐妹的关爱了。”胡香珊便不与他多口舌,也不掩饰内心的一股期盼,直接接过名贴,正欲再说,猛然间瞧见名贴右下方是一个小小的金鹿,顿时止住话头,抬眼之时,眼中的复杂之意已经完全掩饰。她将名贴来回细细看了,然后装作好奇模样,道:“这是何物?怎么瞧着像一头小金鹿的模样?有什么讲究不成?”
齐良胸中莫名有些自豪,他潇洒的回道:“师妹眼力不错,可知晓这小金鹿代表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