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霞松了一口气,“解语大个女了,时间会治愈一切。”
“我也这么想,”邵晖意外的赞成她的话,“除了时间,更好的治愈办法,就是让她做她喜欢的工作,包括当法医,当专家证人,出庭作证。”
方明霞微微愕然,“把这些陈年旧账挖出来,我还以为你对解语一往情深……你要是真心爱护她,为什么执意让她做这些危险的工作?”
“我知道这些工作跟其他工作相比,不那么日常——但解语也许就需要不那么日常的工作。”
方明霞悻悻然,“这又是什么歪理?”
“她自我评价过低,容易内疚、自责,不敢向往幸福——这些其实是不该发生在她身上的,”邵晖抬起头来,“所以,我希望她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出来,多看看外面世界——让她多看看真正该内疚、该自责、该被惩罚,真正没有权力享受幸福的那些人和事。”
方明霞有些震惊的看他。
邵晖点头,“我希望她能够发挥所长,实现价值,得到满足和成就感,而不是被否定自己付出心血的专业和工作;我希望她多旁观那些因为金钱、美色、权欲而杀人放火的案例,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比她‘有错’的人多了不知凡几,那些真正的‘错’是什么样、比她自以为是的‘错’严重多少——我希望通过这些别人的故事,让她可以从自己的故事里抽身,而不要一再溺于过往阴影。”
方明霞心中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嬉皮笑脸的后生仔,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让她意想不到的话。
是,她曾经觉得邵晖巧言令色,很容易让涉世不深的解语受骗上当;她也嫌弃邵晖的警官身份,不如钟桦或高铭晟那样的医生律师来的安稳——
又或者,在她内心深处,其实只是拒绝在她这个也许不够称职的母亲真正弥补之前,就有人取而代之,成为女儿生命中更重要的人。
但也许解语比她想象的还要成熟,会带眼识人。
方明霞感到一阵失落,却又不是不欣慰。
在那一刻她知道,没有哪个男人,会比面前这个,爱解语更多。
但她又有些犹豫,“好吧,也许你是她的药——但万一哪天,你离开了、消失了,她要怎么办?”
邵晖汗颜,阿姨还真是不客气。
“为了避免失望,是不是一定要拒绝幸福?阿姨会后悔跟解语的爸爸相爱、生下解语吗?”
方明霞眼中一黯,似是想起旧事。
邵晖说,“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解语,也会为了她保护我自己。以后的事谁也不能保证,也许解语走出阴霾,不再需要我,也许解语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但不管如何,我想要在她需要的时间里,用尽力量去温暖她——不管是一辈子,一年,一个月,还是一天。”
方明霞终于忍不住了,“好,我已经知道了——请停止虐狗。”
她起身买单,又让邵晖等一下,自己则回了房间。
等她再度回来,眼睛周围似乎补过妆。
她提着一只大牌服装的袋子,是刚才拎回来的无数战利品其中之一,“虽然是上庭,但也不要穿的太过严肃,死气沉沉——这套蓝的比较亮,饱和度高,正好中和一点她的冷冰冰,或可拉近陪审团的距离。”
邵晖有些惊讶,但还是赶快接过来,“谢谢阿姨,这是很及时的礼物。”
“我也懂点心理学,是不是?”方明霞自嘲的笑,“当然,你不用说是我给她的。”
邵晖心想,迟早解语会明白、并且释怀的——并不是每个人天生都会当人父母,更不是受了伤害就一定要把自己困在其中。
作为回报,他说,“对了,明天的庭审,还有旁听席,我帮阿姨留了一个位子。”
方明霞立刻说,“我明天的飞机,要去邻省当评委,可没那个美国时间。”
邵晖笑笑,“阿姨有无看过解语工作的样子?”
方明霞讪讪道,“她的工作那么专业,法医呢,好高大上,我又不懂。”
“是么,那她的学习呢?”
方明霞无词了。
解语读书的时候,正是她为公司殚精竭虑的阶段,见解语学习好,不用操心,她也就索性放养,甚至家长会也让下属代劳。
邵晖没有追问,只说,“我觉得,阿姨可以去看看。”
然后他提着袋子告辞了。
方明霞回到房间想了很久,最终改了航班,去旁听了庭审。
于是她看到,解语在证人席上,穿着她选的套装,面对整个法庭,从容的分析,像一颗蓝宝石般闪闪发光。
她想,邵晖的建议是对的,这个庭审她很应该旁听。
——当然邵晖对的不只这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