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安眠药的查出,这个案子就不单单是意外,调查重点也随之变化,死者是否有自杀倾向?安眠药从哪儿来的?
警员回顾早前跟死者室友的问话,“……她们说,死者最近在学习生活中受挫,尤其是考完跳舞之后,成绩不如预期,情绪一落千丈,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频繁赖床、逃课、不搭理人。”
解语想起缪婷在自习课上睡了整整一节课,任她跟师弟师妹们讲拉丁文讲的热火朝天,也毫不在意,确是符合这个描述。
——就连之后在楼道上的对话,虽然缪婷嘲讽依旧,却少了火气,现在看来,也许跟她情绪低落有关。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邵晖叫她,“方医生,听了这些信息,有没有什么想法?”
一屋子人都望向她——
今天可谓兵荒马乱,女学生出事,邵晖身份揭底,绿色通道开放,鉴定中心启动,安全部门和技术人员被紧急召集、临时合作,还好众人都是专业人士,目标一致,得以迅速适应。
现在案子有了方向,大家稍微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才注意到解语。
之前听说她跟死者发生过“争执”,还把她列上嫌疑人名单,后来讲清楚情况,离开名单,转头就参与了案子调查,好像还将是重点实验室的技术负责人——
当然,更重要的,她是美女。
一屋子人里面有警员,有物证专家,有法医助理,大部分都是汉子,解语漂亮,就算不说话站在那儿,周身沉静的气场也难以让人忽视。
在众人的瞩目下,解语微微低头,“——我没有什么想法。”
曾旭笑了笑,“方医生跟我的工作不同,整天做研究写论文,怕是没出过几次现场吧?”
小刘也心有戚戚焉。
他跟曾旭合作时间长,是搭档也是好基友,两个都是大男人,艰苦恶劣的环境也没少去过,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自然是偏心曾旭;但看邵晖好像很器重这个方医生的样子,联想到上午副校长说的话,猜到他们也许有渊源,不好太不给人面子,于是打圆场,“哈哈,方医生看起来柔弱的很,就适合做做研究,教教学生,其实不去现场也好,要是看见那些尸绿啊,巨人观什么的,就不好了——别说小姑娘,就连我们五大三粗的同事见了,也照样恶心的不行,吐一地呢。”
一屋子不少人都笑起来。
曾旭似是受到肯定,心理平衡了一点。
方解语这样的学院派,研究理论也许可以,跑现场绝对是短板,今天从上午到现在,她除了“不知道”,就是“没想法”,就算邵晖成心要抬,也未必能上得台面呢。
“我出现场的确不多,”解语忽然说,“我其实并不希望有太多出现场的机会,如果可以只是研究经典理论也没什么不好,就算哪天失业了也没关系——如果那表示国泰民安,法医没有用武之地……我并不介意。”
还在笑的众人瞬间停了下来。
起先大家以为她只是美女。
但这一番话说出来,他们才知道,原来她不只是个美女。
☆、51.第 51 章
原本曾旭认定解语这个同行是窝在实验室搞理论研究的学院派,全靠高校及海外留学背景成了重点实验室负责人,颇有些不以为然,所以当众猜测她没怎么出过现场,以为踩到了她的痛点——他其实对解语不是全无了解,林某的医疗纠纷鉴定,其间解语发挥的作用,早就在业内盛传,但在曾旭看来,那根本算不上什么。至少跟他这个出过无数次现场,钻过密林、爬过荒山的“实战派”法医相比。
众人附和的笑,也印证了他的感觉——那些一线警员天天跑东跑西,跟解语这样宅在大学里的小姑娘完全不是同一世界,现在却不得不在一栋楼办事,也许将来还要听她指挥,自然不服气。
想不到解语没有被他们一群大男人的气场压倒,也没有因为现场经验少而受到打击,想不到她还能如此淡定的说出一番话,瞬间让人沉默。
就连几个原本只把解语当美女看待的警员,听了她说的,也立刻肃然起敬。
——方医生说的对啊,作为法医,出的现场多,见的死相可怕,这有什么好吹嘘的呢?他们联想起曾旭上午在现场的匆匆判断,若不是邵晖及时喊停,这个案子差点就要以“意外身故”草草了结;后来尸体搬到实验室做了解剖,曾旭还是坚持原来结论,反而是毒理学那边伊文的分析提供了新线索,很可能要把整个论断推翻——这么看来,他再三吹嘘的经验丰富,其实并没有在“实战”中真正帮上忙嘛,往大了说,反而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而且解语的心态跟曾旭完全两样,她并不把法医这份工作当做是吹嘘见识的谈资,没有对跑现场见尸绿见巨人观津津乐道,她敢于当众承认“不知道”,其实并非露怯,反而需要更大的勇气,是真的尊重这门科学,尊重作为工作对象的死者——这样的“学院派”,哪里活该被鄙视?凭啥要被欺负呀。
她甚至还表示,如果哪天失业了也没关系,如果那代表没有罪恶……
这句话如果换别人讲,可能有点装字母,但解语那张美丽的脸,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却无比的让人信服。
原本不少因为性别或工种而对解语有先入为主偏见的人,被她这段话吸了粉。
其中一个小女警就星星眼的跑过来,“方医生说的好!我支持你!”
小刘注意到邵晖眼中淡淡的欣赏之意,似乎也明白了为何这位高级顾问会对解语如此看重。
当然不光是因为她漂亮。
原本的案子讨论会变成了解语的粉丝见面会,曾旭是无法接受的。
他有些后悔自己贸然开口刺激解语,后者显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欺负,却生生逆转,反而让他当众自黑了一把。
见形势不利,他只得改口,“方医生说的对,不愧是学院派,看问题也高屋建瓴——其实我也希望再也没有什么荒郊干尸需要去跑现场的。”
邵晖咳嗽一声,“鉴定中心并非一个萝卜一个坑,而是集结了不同背景不同经历的人才共同合作,也是为了群策群力、取长补短,避免单兵作战产生盲区,希望大家好好利用资源。”
他的话,平息了两位法医之间“学院派”和“实战派”的小小矛盾,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回正题。
刚才那个小女警举手发言,“既然查出有安眠药,说明死者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吧?我之前也问了她的一个室友,她说缪婷近期的确有情绪低落、自我封闭的倾向,回了寝室就上床,话也少,经常睡过头翘课什么的……年轻人心智不成熟,受到挫折容易灰心丧气,如果无法调整心态,就有可能走上绝路。”
曾旭有些讪讪的,“自杀、意外,还是他杀——这是基本问题,也的确容易迷惑人。”
邵晖开口,“先前我在现场,之所以怀疑她不是意外,是因为注意到桌子上的酒只动了两三口,这点量未必能让她这样的女生呕吐到误吸而死,但如果加上安眠药这个因素,似乎就可以另有解释——酒精对脑神经的作用是先兴奋、后抑制,跟安眠药的抑制作用相加,确实有可能发挥数倍于酒精本身的作用,对重要中枢造成双重抑制。”
小女警看来认识他,听了不禁大呼,“晖哥你的卧底没白当啊!双重抑制什么的,简直听得一愣一愣——”
其他警员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原本习惯的破案流程完全跟不上邵晖的节奏啊——不是白板上画圈圈画箭头标注各种人物关系吗?至少也来个微表情分析嘛,哪块肌肉动的不太自然提示谁谁谁撒谎神马的……怎么变成了解剖生理课?双11过了吗?现在组团去刷医学教材,还有满200送100的优惠不?
邵晖接着说,“当然,也不能忽视酒精加速血液循环,增加血药浓度,让安眠药成分更快起效的机理——”
警员们羡慕嫉妒恨,“晖哥你还让不让我们活啊。”
邵晖似有若无的瞟向某人,淡淡的说,“感谢我遇对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