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2 / 2)

我得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

这是管平波由衷的想法。

在又一次经历土匪入侵、熟人死去的当口,这个想法愈发显的清晰。

物不平则鸣,便是管平波无甚责任心,为了活下去,也要反抗。

何况她有。

在愈发糜烂的陈朝末年,不是做一点点好事,就能让世界变的美好一点点。

那是后世巨大的繁荣下才能产生的极其奢侈的理念。

刘表曾竭尽周旋,亦只护住了荆州十几年的安康。

三国两晋南北朝,没有一个能真正做到四海臣服。

几百年的颠沛,直到隋唐,才重新迎来盛世。

管平波不想做乱世中军阀的彩头,度过战战兢兢的一生。

她,与她的人,理应有尊严的活着,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明明不想怀孕,却也只能承欢。

多少巴州堂客泼辣的背后,仅仅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生存手段?在京城与江南,女子文静可以活的更好,她们便只能文静;在巴州,男人们喜欢能看家护院的泼妇,不够泼的便消失在人间。

或许比起别处,苍梧郡的女人看起来更潇洒,然而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

因为管平波体会过真正的潇洒。

若在她的时代,窦宏朗都不配晃到她跟前,而不是只能轻飘飘的打两下算完。

还得跟他过,还得认他为夫主,因为此时的女人,没有天生的权利。

管平波扫过她的老虎营,平复了情绪,勾起一抹笑,女人没有权利?那就抢好了!

第70章 流民应对逃跑

第78章 流民

石竹县以西, 罗蒙县内。

雨带渐渐北移, 迷雾朦胧连绵不绝的丘陵呈现出了属于夏日的青翠。原该鸟鸣山更幽的初夏, 却听不见一丝属于自然界的声响, 唯有震天的喊杀与尖叫。

金竹寨内, 一片人仰马翻。阿颜朵惊恐的望着不知从哪里滚滚而来的流民, 他们疯狂的跑着,发出一阵阵的怪叫。似人非人的形态, 比传说中的鬼怪更为骇人!他们更像行尸走肉,似乎无痛无感,扭曲着表情, 用尸骸以摧枯拉朽之势攻破了山寨的层层防御,直奔山寨的中心。

包着头巾的汉子撕心裂肺的喊:“挡不住了!让他们走!”

同样包着头巾的寨主当机立断的下令:“十五以下的带着女人们撤!快!”

阿颜朵拽住了寨主的衣袖,无助的喊:“阿爸!阿爸!”

她的父亲没有回头, 一连串的命令从这个魁梧的苗族大汉嘴里发出。喧闹之中, 指挥尤其的困难, 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得益于苗族以歌载史的传统,他的声音洪亮且极具穿透力, 让毫无防备的山寨慌乱的调度着。年长的老人疯狂的用竹竿打着栅栏,试图尽可能的阻挡汹涌的流民。

袭击来的是如此突然, 一百多人的金竹寨, 完全无法在数以万计的流民面前进行有效防御。被视为有生力量的少年们手忙脚乱的用各种各样的布包裹着粮食。母亲们往女儿身上一件一件的挂着银饰, 就像她们无数次迁徙那样,所有的家族财富,带在妇女身上, 然后没命的逃。

几条威猛的狼狗守护着阿颜朵,这朵金竹寨之花狼狈的尖叫哭喊,叔叔冲上来压着她,奶奶将她的腕子套满了银镯。

流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连续的、不计后果的喊叫下,寨主的嗓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变的沙哑,他依旧奋力的指挥着:“粮食别要了!带上武器!走!”

与流民短兵相接的老汉被流民扑倒在地,饥饿到丧失人性的流民往他身上啃咬。他一瞬间的认命后,发出的是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在惨叫后,对后代们的警告:“带上武器,山里有的是猎物,饿不死的,你们快!啊!!!”

寨主抽回被女儿扯住的袖子,抓住她的后背粗暴的甩上全寨唯一的矮脚马背。马已吓的嘶鸣,寨主蒲扇般的巴掌奋力的拍在马的屁股上,马立刻往人少的方向奔逃而去。

阿颜朵凄厉的哭喊在山间回荡,背着行囊的少年们甚至没有阿颜朵的运气,祖辈与父辈用血肉之躯作为屏障,替他们争取带走粮食与财富的时间。一望无际的森林里,如果什么都不带,别的寨子不会收留,他们会死在豺狼与野猪的嘴里,整个金竹寨的血脉断绝。

所以“无用”的老人们,用惨烈决绝的方式,守护着山寨的希望。阿颜朵清亮的声线,哭的是每一个狂奔的少年的心声。他们不敢把力气浪费在眼泪上,不能哭泣、不能回头。装作听不见熟悉的声音发出的惨叫,装作茂密的森林会阻挡视线,既是回头也只能看见树木与黄土。

可是趴在马背上的阿颜朵能看见,她看见犹如蝗虫一般的流民涌入了山寨,与她阿爸厮杀;她看见自己的族人被无穷无尽的流民吞噬;她看见金竹寨消失在尽头,只余下身上银饰发出的脆响与伙伴们跑动的剧烈喘息。

阿颜朵的哭声变成了啜泣,她知道今日一别,是为永别。紧紧的抱着马脖子,欺骗自己这份温暖来自父亲。幼时的她站在背篓里,这样圈着阿爸的脖子,听着他用浑厚的声音唱着金竹寨的历史。我们从何而来,我们怎样辗转迁徙,我们经历了什么,我们如何战斗,我们有哪些英雄,我们畅想的美好未来。

鸟鸣再次进入耳帘,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瘫软在地。慌乱中,没有人带水,嗓子干的每一次呼吸似砂砾划过。哭不出声音的少年们,忍不住的宣泄着身体里急缺的水分。眼泪晕湿了脏污的衣裳,所有人,生离死别。

石竹境内。

因洪水逃荒而来的流民有些走了,有些依旧盘桓在现成周围,企图寻求一线生机。然而云寨没有生机,只有高悬在城墙上的土匪人头。今年的水灾不算严重,有活路的早已离开,留下的只有走不回原籍的老弱病残。他们或麻木的乞讨,或眼神空洞的挖着草根树皮果腹。山林里密布着野果,但同样埋藏着无线杀机。数不清的人在林子里成为了老虎山猫的美餐。

云寨的居民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人的感触是有边界的。哪怕再善良的人,在听到祥林嫂的一千次叙述的时候,心中再不会有任何波澜。而云寨的人从小生活在此,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不变的是灾民,变化的是云寨人越发捉襟见肘的生活。

巴州送来了第二批物资,除去云寨急需的粮食与驱虫的药材外,还有一桶火药。押送物资的人是张和泰,窦宏朗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温暖,管平波解读出来的则是窦向东对西线的重视。张和泰与谭元洲的彻夜交谈更证实了她的猜想。但管平波没兴趣与窦宏朗分说,自从上次争执,二人至今还未说过话。

窦宏朗的行为在管平波看来幼稚的不值一提,流民大部分离开后,她恢复了练兵的作息。头悬一把名为土匪的利剑,她只觉得时间很不够用。夏秋欢快而短暂,就如去年她初嫁时的情景,土匪云集的地方,中秋后便是殊死搏斗的时节。寒冬不仅是对土匪们生存能力的考验,亦是对她防守能力的考验。

张和泰带着任务而来,了解了石竹情况与家中防备后,还细细过问了管平波的鸳鸯阵。未经厮杀,张和泰暂看不出鸳鸯阵有多么精妙,然而在山谷中两队人整齐划一的动作,令他赞叹。他略略读过些许兵书,知道所谓行军阵法,无非是那么些个。知道有多少个阵、什么地方结什么阵不算什么,能用好它们才叫本事。而想用好,前提便是军纪。否则一盘散沙,就算诸葛亮再生,又有何用?

很显然,管平波带的人虽少,却已显出最要紧之处了。看完演示后的张和泰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奶奶练兵的手段,老太爷都是赞了又赞的。此回临行前,他特特嘱咐我,若奶奶与姑娘不惯湿冷,可与我们同船返回。”

管平波摇摇头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老倌那懒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不在此看着,如何放心的下?”管平波又垂眸笑了笑,“我们打架归打架,到了穷乡僻壤的地方,却是舍不得把他丢下。我的性子便是这样,与其在巴州记挂着,还不如在眼前。虽不如巴州繁华,却心安”

陪同的谭元洲笑道:“你的软话当着他面说一回,他就不怄气了。”

管平波撇嘴道:“凭什么要我说?分明就是他不对。再说只有汉子哄婆娘的,哪有婆娘哄汉子的?小气不小气!”

张和泰却不接这个茬,只道:“奶奶怀着孩子,还是巴州更便宜些。我来之前不知此事,孕妇动用的东西一概没带。便是下回再来,最快也得三个月后。二老爷虽比不得奶奶能干,也不小了,铺子管了十几年,该知道的都知道。奶奶很不必担忧,十分心疼,留下两个丫头照应他便是。”